一股浓重的惭愧之情在纪言在体内流转，逐渐渗入了五脏六腑，令他不知该如何去回复王黎。王黎救他性命，传他武功，给他晋升爵位的机会，这种种恩德，难道要他以协同别人对自己下毒来回报？
纵然是事先并不知情，可白色瓷瓶总是通过他的手交到王黎手上，这层关系终究是脱不开。无心之失便不算失么！
思忖良久，纪言心里越来越乱，就仿佛无数丝线缠绕在一起，怎也解不开了，只觉得再无颜去见王黎，更无颜在这军营中待下去。约是又站了半盏茶功夫，他将衣襟撕下了一块，捡起朱有三的两根断指头包裹了起来，失神的走出院子。
纪言没有去找王黎，而是先到了董无佘的住处，见到董无佘，躬身施礼道：“董胖子，求你帮忙办件事。”
董无佘略打量了纪言一翻，见他脸色苍白，目光虚浮不定，身体微微摇晃着似脚下未踩在实处，即便当初身在木牢早不保夕也都没有这么失魂落魄，又看他手上淌血不止，心想着他肯定是出了大事，因慌忙的扶住了他。
“纪小兄弟，这是出了什么事？”
“我做了件极大的错事！”纪言叙述了一遍方才发生的事，又将朱有三的两根断肢交给董无佘，“我无颜再见大将军，请你帮忙将这个交给他。”
“原来三叔竟然是及横郡朱家三爷朱略。我从前也听黑三说起过及横朱家，说这及横朱家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用毒世家，有四五百年的渊源。可这朱略跟大将军有何仇恨，又是承若过何人要对大将军下毒？”
“我当时心已经乱了，根本没有想到问这一节。”
“纪小兄弟，此事并非你的过错，你真不须太过愧疚。况且大将军并无性命之忧，只是六个月不能施展武功而已，这军中有十万的将士，即便他不能施展武功，谁又能伤的了他分毫？”
“道理我明白，可心中实在不安。”
“那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也不知道，只是想着离开军营。大将军和三叔都对我恩重如山，可是他们……我实在不知自己该做什么，又能做什么”纪言的话有些语无伦次。
“离开军营？”董无佘眯着眼睛看了纪言片刻，似下定决心般猛一咬牙，“也罢，这忙我老董帮了，东西我会转交给大将军。”
见董无佘答应帮忙，纪言又郑重的拜了一礼，道：“真是多谢了！”
“哪里的话，老董年龄虽然大你一轮，可也把你当是黑三一般的兄弟看。只是你离了军营恐怕也无容身之处，我们董家在甬城也有处客栈，你若不嫌弃可先到那里投身。甬城离留仓关骑马不过三四日路程，等到时你想通了要再回来，岂不方便？”
纪言点了点头。
两人议定，当下不再迟疑，董无佘给纪言牵了匹马，并写下封书信让他带给客栈掌柜，然后送出了留仓关……
董无佘自拿着朱有三的两根断指，登上留仓关城楼，到了王黎堂前，叫值守兵卒通禀了一声，待王黎传话出来，才走进堂中拜倒在地，道：“属下董无佘，参见大将军！”
“董先锋请起。不知董先锋此来是有何事？”
“请大将军摒退左右，属下有机密军情禀报。”
王黎看董无佘神色郑重，挥了挥手令值守亲兵退下，笑道：“董先锋，怎么大年初一就有机密军情了？”
“事情是这样的……”
待听完之后，王黎脸色略变，掸开衣袖，力灌于臂，想试试是否真的中毒，但未及出手便觉得周身血脉凝滞不行，身体似被冰冻般僵硬，胸肺之气竟也吐不出来，而其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连眼中光芒也暗淡了下来。
“及横朱略，医毒双圣朱家的老三，果然名不虚传！我中毒之时，竟无一丝察觉。”
董无佘惊了一声道：“大将军？”
“无碍！”
休息过半盏茶的功夫，王黎才觉不适感才渐渐褪去，只是手臂运转之间还略显僵硬，呼吸仍有不畅，因而不由喟叹朱略对毒性的控制精细奥妙、不差分毫，自己果然是能施展半点武功。
“我自负心思缜密，智计超群，到底还是不能洞察入微。一人之智，终究是萤火微光，唯见半寸之地，照不见这天下英雄。”
“大将军，是否请大夫来？”
“不必了，朱略虽然性情乖张，但绝非虚诈巧偏之人，他说我死不了，我便绝不会因他所下之毒死掉。”王黎负袖起身，看着呈在案上的两根断指，笑叹了一声，“朱略向来以重诺闻名，这回未下死手，恐怕还是看在纪言面上。”
董无佘请示道：“大将军，是否戒严留仓关，派人捉拿朱略，以问出幕后到底是何人想害您。”
“我连年征战毁了不少王侯将相的基业，他们哪个不恨我？就是朝廷里，也有不少官员因我颇受皇上重用心怀妒忌，想置我于死地。这想害我的人实在太多，哪儿能全部问的清楚？朱略已经自断两指赔罪，也不须深究。“
“大将军襟怀天下无人能及！”
“不过，这回终究还是给我提了个醒。”王黎的目光穿过堂门，向着远处延伸了过去，变得十分深远，令人琢磨不透，“我中毒之事暂不可为外人知晓，即便是你的好兄弟于冒也不可说。”
“属下明白！”
“纪言已经到了志学之年，到外面开阔开阔眼界也好，也免得让战场上的凶厉之气深入骨髓，失了本性。只是他年纪尚轻，性情容易被外物左右。这样，我挑些修身养性的书，隔两三日，你派人给他送过去。”
“属下先代纪小兄弟谢过大将军栽培之心！”董无佘从王黎的言语中听得出浓重的关怀之情，因而多了句嘴，“纪小兄弟到底年轻，此时心中觉得大将军有亏，不好意思来见您，等他日后想通了，自然就会回来。”
“不管在哪里，只要他不误入歧途便好了。”
“大将军所言极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