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吴轻尘正在做一道香菇西红柿炖豆腐的时候,传来了敲门声,她应了一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从猫眼朝外一看,一张笑容谄媚的胖脸正贴在门上,不禁觉得奇怪,思忖道:这不是黄主任吗,他为何要到我家里来?
已经应声了,再装作不在家也不太可能。她打开了门,除了黄主任,还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校长?”她诧异的叫出声来。
校长笑眯眯的说:“轻尘老师,打扰了。”
吴轻尘总觉得此人笑得邪性,眼皮不由自主的跳了几跳,一个男人的笑容难道不应该是干净爽朗的吗?
她把二人让进屋,黄主任就开始喋喋不休的解释:“吴老师,我本来是要给你打电话,请你来学校一趟的,校长有事和你商量。但是校长一定要亲自来你家请你,以表诚意。”
她将切好的西瓜端上来,心里暗说:诚意个头,不知道贸然到别人家里是不礼貌的吗?
内心虽不悦,还是做出天子驾到受宠若惊状,笑着说:“校长真是太客气了,有什么吩咐只消打个电话,哪用得着亲临寒舍。”
校长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笑眯眯的说:“那哪行呢,我这个人是最有诚意的。吴老师,我觉得学校的政教主任,还是你做合适。”
她想不到校长这么能死缠烂打,下午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这会还是杀到家里来了,不禁面露难色:“校长我确实不适合这个职位。”
她把一大堆无可避免的难处和托辞一一列举出来,一副别人只能强迫我做我愿意做的事情的样子。
黄主任眼看谈话进入僵局,赶忙救场:“吴老师,一起出去吃个晚饭,我请客,边吃边说。”
她根本不愿意做政教主任,所以也不可能去吃饭:“呵呵,谢谢好意,不用了,锅里正烧着菜呢。”
校长站起身来,不再笑眯眯,口气略硬,“好,那不打扰你吃饭,这事就这么定了,政教主任就归你了。”说完起身就走,根本不给吴轻尘说话的机会。
她送走了二人,想了想还是发了个短信给黄主任:多谢二位抬爱,只是我才疏学浅,品味低俗,不足以做全体老师之表率,请二位再择贤能之人,以免误事,请慎重!切切!勿忘!千万千万!
没多久,手机“哔哔”几声,来了两条信息,一条是黄主任的:你不愿意就算了!我们也不能强人所难,是吧!
言外之意是不识抬举!她猜想他一定是咬牙切齿着编辑这条短信的,不管怎么说,这事算是解决了,她吁了口气,猛然闻到一股豆腐的焦味,掀开锅盖,惨不忍睹。今天又没得吃了,这两个捣乱的,唉!
还有一条是老公发来的:火车站人太多了,我不想排队。
她赶紧回了一条:那把钱给我吧,我明天早上去排队。
老公回了信息:那行,你自己去排队吧,钱先借我用用。
一股血液干涸的感觉,瞬间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房间。她心里荒芜的长出一片草来,一个月两千多的收入,养女儿都捉襟见肘,老公还跟着花,难道她真的是传说中的“养汉子”?
唉,这种日子何时才能过到头啊!小香香你快点长大,妈妈也好离开这痛苦的不幸之地。
又是一个有风的夜晚,月亮边上围了一圈昏黄的圆晕,好像害眼病的人蒙上了一层眼翳。
半空中有一只只蝙蝠快速的掠过,只是这蝙蝠有点怪,个头大又圆,而且像长了头发一样,还喳喳的叫着,吴轻尘赶紧锁上窗子,拉紧窗帘。
很多人会害怕夜晚,因为夜晚带来了黑暗,人在黑暗中视觉会受到影响,看不到的未知让人不安;夜晚还会带来死般的寂静,人是喜欢热闹的群居动物,寂静带来的孤独感是让人难耐的。
以前看动物世界,退了位的猴王害怕被赶出群体,甘愿屈尊受辱,动物尚且如此,何况人类?再说夜晚是睡眠的时间,小睡如死去,眼睛一闭,谁站在你的床前打量着你,琢磨着你,算计着你,你能知道吗?
吴轻尘的一生最缺的就是安全感,当她还在娘胎里的时候就没安全感了。
事实确实如此,她还在娘胎里的时候,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母亲舍不得吃喝,把仅有的一点粗粮省给父亲作早饭吃,因为父亲要上班挣钱。
父亲是粗枝大叶的人,晚上下班回家,看到家里冰锅冷灶,也不问有孕的妻子可曾吃喝过,径直走到吴轻尘奶奶的灶台,掀开锅盖,看看锅的边缘还沾点稀饭糊糊,就用锅铲刮起来,用舌头舔进肚子。
舔毕走进自己的土房,油灯也舍不得点,上床径自睡去。她妈孕吐严重,水米没沾牙,在被子里窝了一天,也没个亲朋知己来看望,只盼着丈夫回来说两句暖心的话,烧点热水给她喝也好,谁知男人是这个德行的,心里冰凉冰凉的。
母亲挨饥受饿心中酸楚,小轻尘在肚子里能没感应么,所以还是个胚胎的时候,她就没有安全感,这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她以后的怕黑暗,怕离别,怕孤独,更怕被看穿。
每当黑暗来临,她最盼望的是赶快睡着,睡着了就没知觉了,随谁摆布吧,哪怕有谁来弄死她,她也不怕了。
但是,自从被那个会喘气的奇葩枕头吓过两次后,她不这样想了,睡的安心安全更重要。
她从柜子里拿出个新枕头,那个银杏绣花的红枕头还没来得及丢掉,她把它放到了一楼杂货间。
给女儿讲了个睡前小故事,又玩了会绕口令,女儿才心满意足的睡了。她开始洗昨天拆下的窗帘和今天换洗下来的衣服,洗得腰酸背痛,快十一点了才洗好。
她费力的将窗帘挂到了二楼阳台的晾衣杆上,铺好理平,才一转身,窗帘“吐噜”一下滑到了地上。
她疲惫的叹了一口气,捶了捶腰,将窗帘捡起来,过了一遍水,又重新挂了上去,这次她长了一个心眼,用小夹子将两边夹住,这下看你怎么滑掉!看着老老实实的窗帘,她得意的笑了笑。
才刚一转身,突然感觉自己脖子后冰凉,像眼镜蛇喷出的毒液淋到身上的感觉,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牙齿又咯咯的打起架来。
她不敢往后看,猛地冲进屋去,将阳台边上的门狠狠的一关,这是老公的卧室,有两个门,一个通往阳台,一个通往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