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与病人看诊。”
眼前的女子看着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刚刚长开了眉眼,身形还不算高,一身半旧的青色衣衫,笑容恬静安然,倒是看得少年愣了片刻,这才回神道:“你,来与谁看诊?”
女子有些讶异,好看的眉毛微微扬起,道:“自然是谁病了,就与谁看诊。”她说着屈膝行礼,“小女苏林,乃是灵州城内,秦琢玉老爷举荐的女医,特来为病人看诊。”
少年这才回过神,连忙起身道:“苏姑娘见谅,我守了一夜,有些恍然。”他说着抬头看向眼前的人,“还请苏姑娘坐等片刻,家母此时刚刚起身。”
苏林点头,言语不多。落座之后,她才抬眼看向少年,心中如同云涌一般不得平静。
这就是娴玉长公主之子,两年后命丧战场的少年将军。听闻当时他守孤城,率百人守城三天,与狄人战之最后一兵一卒,死而不倒,被今上追封为秦王,厚葬。
苏林当时也听闻了这位少年将军的传闻,娴玉长公主更是因为他的死,好不容易好转的病躯再次发作,几次治疗不好才被送到了她的手中。
只是没有想到,传闻之中铁骨铮铮的少年将军,如今看着竟然是一副富家儿郎的模样,锦衣玉带,风度翩翩,容貌俊逸,眉眼含笑。
这怎么像是铁血无情,傲然于天地之间的少年将军呢?
许是她目光之中探究之意太过于明显,少年转头看了过去,道:“苏姑娘可是看出我有什么不妥?”
“并无。”苏林收回目光,垂下眼帘,却不见半分的局促不安,或者是少女羞涩。少年更是好奇,只觉得她与惯常见过的女子不同,此时好奇看过去,又道:“苏姑娘学医多久了?”
“……”苏林心中默算,然后才开口:“六年。”上一世,她学医六年,最终不过是为仇人出力,而这一世,她手中的针药对准仇人的死穴,再不留情。
金针渡厄之法,救命、害命,不过是一念之间。
“六年!”少年惊讶,“你今年多大,竟然学了六年医。”转而他心中又有些失望,不过六年,那些学医十六年,二十六年,甚至三十六年的御医都拿母亲的病没有办法,一个少女,又能如何?
“今年十三。”苏林答道。
“七岁学医,倒是与我一样。”少年笑着,见苏林看过去,这才道:“我也是六七岁的时候开始习武的,当时只觉得师父可恨,然而这么多年下来,倒是习惯了……”
他还想说什么,就听到身后脚步声,一个容貌俏丽的丫鬟从内屋出来,对着屋中两人行礼,然后才道:“夫人醒了,说请大夫进去。”说罢,她把目光落在了苏林的身上,“苏大夫这边请吧。”
苏林起身,点头示意丫鬟带路。
少年也连忙跟着起身,道:“我去给母亲请安。”
两人并肩而行,少年不时看一眼神色平稳的苏林,只越发觉得这女子与众不同。若不是心中挂念母亲病情,只怕还会与苏林多说一会儿话。
苏林进去,净手,诊脉,一连串的动作简单大方,丝毫不减一般大夫进来时的拘谨不安,反而落落大方,一派随遇而安的样子。
她坐在床边凳子上,与娴玉长公主诊脉,一双眼睛只盯着娴玉长公主,目光却让一旁少年觉得之前她也是这般看自己的。
“苏姑娘,我母亲,可是有什么不妥?”他心中不安,忍不住开口问道。
苏林垂下眼帘,就如同之前一般。
然而,话却变了。
“有。”
苏林话很是平静,只淡淡把娴玉长公主的脉象说了一番,一旁早已经把这脉象听了无数遍的少年忍不住道:“你既然知道我母亲身体有不妥之处,可能医治?”
他紧紧盯着苏林,也不知道为何会这般紧张。眼前不过是一个学医六年的女医而已,比她资历更深的大夫不是没给娴玉长公主看过,然而就连御医都没办法,她一个姑娘家,又能如何?
只是,这灵州城内有名望的大夫也来了几个了,却只能让娴玉长公主的病症减轻,也不过是白日里面好受些,能够睡上一些时候,夜间却依然是咳嗽不止,不得安眠。
苏林没有立刻大话,只是收手重新净手,这才抬头看向一旁掩唇轻咳的娴玉长公主,又看了一眼少年,点头道:“我能。”
一瞬间,少年提着的心就猛然松了下来,长长舒一口气,然后才觉得好笑。对方不过是回了两个字,他竟然就这般信了。也许,她是从母亲重病之后,唯一一个说能够治好母亲的人吧。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女医,也让他心中安慰。
母亲这病的病根是……
“病人的病,是产子之后落下的,月子里面受了风寒,之后又劳心劳力。因为强撑着,一直到三年后才病发。”苏林的声音打断的少年所想,然而说的却恰好也是他所想的。
少年愕然,看着之前言语简单明了的苏林详细说起母亲的病情,心中的希望越来越大。
这女医,说不定真的能够治好母亲!
“……我有九成把握治好病人。”
“不是十成?”少年忍不住开口,心中还是有些疑虑的。毕竟,虽然他们瞒了身份,然而若真是有些人的话,怕也是能够查到母亲当年的一些细碎事情。只是,寻一个才十三岁的少女来骗他们,他却又不信。
苏林被打断了话,也不恼怒,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少年,露出笑容。
“我向来不把话说满,师父教导,为医者,应当谦虚。”
谦虚,所以就把十成说成了九成!
少年忍不住笑出了声,就连床上的长公主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一笑又引发咳嗽,少年连忙上前帮她顺气,片刻之后,长公主脸上带着咳嗽之后不正常的红晕开口:“那就劳烦苏大夫给我开方了。”
苏林点头,一旁丫鬟早已经准备好笔墨纸砚,她过去提笔不假思索就开了一副汤药,对丫鬟道:“这药方,抓上三天的量。三天之后,依着病人情况,要更换药方。”
她说罢又转身看向娴玉长公主和她身边的少年,“只是,只靠吃药,是治不好病人的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