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飞机穿过云层,渐渐看见了层峦叠嶂的山峰此起彼伏。
“蜀山”李近之先惊叫起来:“传出中的蜀山。”
“山,好大的山啊,起伏的青山一座接着一座……。”古东感慨地念着,仿佛在读小学课本。
“你不知道,关于这篇小学课本,我还挨了老师一记耳光呢。”郭伟笑着说道。
“啊?”古东转过头,疑惑地看着旁边的郭伟。
“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不过现在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古东问道。
“明白为什么挨耳光了”李近之笑着说道:“明白了就说明你挨得值,一直都不明白说明师傅你挨得冤枉。”
“呵呵呵”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三个人有说有笑地走出航站楼,李近之最先看到有人举着“郭伟”的牌子:“师傅,你看,是不是接我们的?”虽然他没坐过飞机,但却坐过火车,想必那是接人的牌子。
郭伟也很疑惑,径直向举牌子的青年男子走了过去。
刚一站定,那青年男子便开口说道:“请问你们是郭伟古东和李近之吗?”
“你是?”古东开口问道。
“我是凤凰山派出所的,我叫吴军,是你们朱所通知我来协助你们的。”吴军边说边掏出自己的警官证。
听了这话,郭伟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也掏出警官证给吴军看。
吴军带着郭伟等人上了警车,先开口说道:“你们可要先做好思想准备。”
“怎么了?”郭伟猜想必定跟案情有关,焦急地问道。
“自那赵红离家出走后,她母亲便成天疯疯癫癫的,她父亲又从不跟人说话,村里人都不敢跟他们说话。”吴军边说边叹了口气:“也难怪,就那么一个女儿,靠种几亩粮食供她读书,书没读完就出了社会,混了几年回来,都说她变了个人似的,结果跟父母吵了一架就没了音信。”
“你怎么看?”坐在后排的古东显得有些无聊,小声地问旁边的李近之。
李近之转过一直望着窗外的头,笑着说道:“不会看。”
“你不是会算卦吗,来算上一卦。”
李近之想了一下,这正是自己的强项,也不甘示弱:“我算卦是要收卦金的。”
“那……。”古东刚要开口就被李近之打断了:“好,我就免费算上一卦。”
“我就最喜欢跟聪明人聊天了。”古东笑了起来,他知道,他随便说出一样,什么机票,这几天的衣食住行,李近之岂不是自取其辱?
汽车渐渐驶出了县城,开上了盘山路。
李近之接着说道:“东哥请赐字?”
“赐字?”
“我帮人算命都是测字,你写一个字出来,我给东哥拆解拆解?”
古东半信半疑地伸出左右,然后用右手食指在上面画了个“一”
“你确定是测赵红?”
“快,不要想套我的话,转移话题,我今天倒要看看你是深藏不露还是装神弄鬼。”古东抿了一下嘴:“我就不信你能测得准。”
“此卦是‘人入狼群深似海,从此亲人是路人’,下下之卦啊。”李近之拉着古东的左手,故作深沉地说道:“香殒五指山,花谢水自流。”
“怎么说?”
“啊?”
“什么意思,解释一下?”古东才发现自己的家乡话他听不懂。
“你看……。”李近之指着古东的左手说道:“你看你写的这个一字”,边说边把古东的手握成拳头:“这不是羊入虎口,凶多吉少吗?”
“纯粹瞎掰。”古东虽是这么说,却一直盯着李近之看,边看边说道:“那要是我写在纸上呢,我本就打算写在纸上的,只不过刚才没找到纸笔。”
“此为算卦之奥妙和精髓之所在。”李近之嘴上虽是这么说,却暗自发笑,心想:“我别的本事没有,编起顺口溜,那还不是随手拈来?没见当初我在地摊上唬得那些人一愣一愣的啊?”
“那我再写个字你测测。”坐在副驾驶位置的郭伟笑着转过头。
李近之哪里不知道意思,说道:“对不起,江湖规矩,一人一日一卦。”
不等郭伟开口,补充道:“任何人都不例外。”
果然郭伟刚要开口就收了回去,停了一下,转而说道:“要是你算错了呢?”
李近之略想了一下,却把头转向古东说道:“东哥,要不要赌一下?”
这么明显的话,谁都能看得出,郭伟在问他,却要跟古东打赌。
“我说你是不敢跟你师父打赌呢,还是专门想坑我这个师叔呢?”
“输又如何,赢又怎样?”郭伟确实感到难以思议,如果是开玩笑倒罢了,但李近之却敢因一句戏言而打赌,郭伟也是个脑子转的比较快的人,其实只要看赌什么就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了,是对自己的话有把握还是仅仅是开个玩笑。
但李近之却给郭伟设了一道难题,回答道:“我输了,以后给师傅师叔端茶递水,鞍前马后,无有不从。”
“你赢了呢?”
“我赢了,就理直气壮的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李近之似乎古书读多了的毛病又犯了。
他的回答让郭伟的计划落空了,这样的彩头,真是难以猜出他李近之的真假心事。
吴军一直以为郭伟他们闲得无聊聊天,又加上不熟,也没有说话,再者又是山路,就只顾专心开车。
警车在盘山的路上婉言穿梭,郭伟心想:“好在有朱建事先安排,要是没人带路,他们不知道要几天几夜才得办完这件事。”
“还要走几公里呢。”吴军把警车停在了路边。
“真是麻烦你了。”郭伟客气地说道。
“呵呵,没关系,什么时候到你们海港市去,你可别忘了我这个兄弟啊?”吴军边笑着说话边踏上了一条通向高不见峰的山间小路。
顺着小路走到半山腰,又沿着横在山腰的羊肠小道走了半个多小时,渐渐有了人家。
“就在前面了。”吴军气喘吁吁地说道。
太阳已经落下了地平线,剩下一道彩霞挂在西方,映得通红。
转过一个茅草屋,便是一个农家院子,土坯墙,另外一边已经塌了,剩下几间盖着稀稀拉拉的茅草,周围的人家都冒起了炊烟,唯独这家人,只有一个老年妇人坐在院子中间,呆呆地望着天边。
“大娘”吴军走上前去,给那老妪打招呼。
“大娘,赵大哥在吗?”吴军问了一下,那老妇人还是没有回答。
“赵大哥”吴军抬头喊了一声。
郭伟循声望去,一个满头华发的老头,佝偻着身子,扛着一把锄头,像是刚从山上下来一样,风尘仆仆。
老头没有回答,只是径直往屋里走。
“赵大哥,我们想跟你了解一下赵红的情况。”
旁边坐着的老妇人一听见“赵红”两个字,突然转过身来,扑向吴军,跑到面前又突然跪了下去,大声地哭喊着:“红儿啊,我的儿啊,妈对不起你啊,你回来吧。”
老头也突然停了下来,看了吴军一眼,又扫视了一下郭伟三人,低下头伸手去扶那老妇人。
赵红她妈死活不起来,只跪在地上大声地哭,唠叨着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
李近之仔细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老妇人的神情,像是一个把什么都忘记了,只记得“赵红”两个字一样,一股心酸涌了上来,也许是李近之天生养成的思维,让他突然想起了郭伟是那么的坚持要来四川一趟,另一种复杂的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心情缠绕其中。
“这位是海港市的警察同志,他们来了解一下赵红的情况。”
也许是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但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老头仿佛很艰难地张开快要干涸的口水黏在一起的嘴唇,淡淡的说道:“她怎么了?”
但李近之却看见他疲惫的脸上挂着的是一双带着惊奇的眼睛。
郭伟摸了摸裤袋里存着女尸照片的手机,又把手缩了回去,走上前说道:“你能给我们说一下赵红的情况吗?”
“哎”老人深深地叹了口气,边转身便说道:“我去给你们拿凳子。”
吴军凑到郭伟耳边:“以前我来给他们调解家庭纠纷,他发起火的样子跟现在可是判若两人。”
“你们坐。”
郭伟三人赶紧从老头手中接过竹凳子。
老头一屁股坐在地上。
古东又站起身去扶,老头摇了摇手:“她小时候很乖的,每次我回来她都围着我‘爸爸,爸爸’的叫,很小的时候就能站在凳子上炒菜做饭了……。”老头咽了一下口水,眼睛也渐渐地模糊,但却没有抬手去擦。
“她妈妈因为有哮喘,我们一直没打算要孩子,都到四十岁才怀了她,她从小也患上了哮喘病,为了她的病,我和他母亲常常是带着她翻山越岭的去找医生,什么样的偏方都试过了,还好,在她十五岁那年,她的病在县城给治好了,当时我们全家都很高兴,那时候的她,也很懂事,我知道,她是因为我们家没钱才辍学,偷偷地跑到县城里去打工的,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她的性格也开始慢慢地变了,变得不爱跟我们说话。”
“你知道她在县城哪里打工吗?”郭伟问道。
老头想了一下,说道:“好像是一家叫什么‘碑亭’的酒吧上班。”
“那就应该是‘杯莫停’,是全县最出名的酒吧。”吴军补充道。
“那后来呢?”
古东拿着笔做着询问笔录,一直没有说话,李近之则四处打量,暗中思考。
“那是前年的正月,我记得刚过完年,她说他要去外省,我只说了一句‘要在县城好好工作’,她就发火了,她妈就护着我,说了一句‘你爸爸白天黑夜地干活给你治病读书,你长大了,翅膀就硬了’,她就收拾自己的衣服跑了,走的时候还把我们全家唯一的一张合照给撕了。”老头面无表情的像在背故事。
“那后来呢?”
“就这样一直没了音信,自她走后,她妈妈每天就念着‘对不起’,变得痴痴呆呆的。”
“请恕我直言”郭伟顿了一下,接着说道:“那赵红是你们亲生的吗?”
老头抬头看了一眼表情诚恳的郭伟点了点头:“是的。”
“那我们给你提取一下DNA?”
“啊?”
“就是提取一点你的口水?”吴军在旁边解释道:“这几位警官正在帮你们找女儿赵红。”
“哎”老头又叹了口气。
“来,请张开嘴”郭伟从包里取出棉球:“啊……。”
郭伟用棉球在老头的舌下来回抹了一遍,然后小心地放进专用塑料袋中,想开口说点什么,又咽了下去。
“老伯,打搅了。”郭伟起身要走。
“你们……。”老头欲言又止,轻轻地扶着旁边的老妇人。
李近之不忍,走上前去,柔声地说道:“我们一定帮你们找到……。”边说边看了一眼旁边已经哭得站不住的妇人,又转而说道:“她”
老头“咚”地一声跪了下去,像是一个从来不肯认输的人,突然崩溃了一样,用嘶哑的声音说道:“谢谢你们。”
“大伯,你起来吧,我们会回来看你的。”古东收拾起手中的纸笔,边伸手去扶,边心酸地说道。
郭伟看不下去了,转身就走。
古东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纸币,说道:“这是赵红托我们带给你的。”
旁边的妇人一听见“赵红”两个字,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住古东:“‘女儿’,妈妈错了,你回来好不好,妈妈再也不骂你了,你再叫我一声妈好不好。”
老头没有说话,只是使劲地把老妇人的手拉开。
古东不忍,把钱放在凳子上,也像郭伟一样转身就走。
“你们等一下。”老头慢慢放开老妇人,转身走到倒闭的残垣断壁边,捡起一根木头,然后用茅草包裹起来,又用稻草一圈一圈地绑上,然后走到古东身边说道:“山路滑,我送你们下山吧。”
吴军开口推辞:“我们带了电筒。”边说边打开了警用手电。
古东接过火把,说了一声:“谢谢。”就转身走了。
但老头一直送将郭伟四人送到警车旁边才离开,古东要将手电给他,老头说什么也不要:“这山路我闭着眼睛也能走,谢谢你们。”
一路上四人都没有说话,车进了县城,已是晚上十一点多了。
还是吴军先开口说道:“无论你们那女尸是不是赵红,我想那赵红……。”吴军没有再说下去。
“徒弟,看来你卜的卦还真给你蒙准了。”
“什么蒙的,我这是有技术含量的。”
“露馅了吧?”郭伟在旁边问道:“快说来听听。”
“军哥曾经说过,那赵红出了社会后就判若两人,以我的观点来判断,一个人性格发生了改变,一定是她经历了不寻常的事,也只会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遇人不淑。”
“那你又怎么知道什么香消玉殒之类的?”古东疑惑地问道,这时他开始渐渐相信李近之的什么所谓“卜卦”“感觉”“道”之类的东西了。
“感觉”李近之慢慢地说道:“虽是感觉,虽然我并不知道怎么用真实的东西来推测,但我却很相信这个感觉。”
“太抽象了。”吴军开口说道。
“一种见了赵红父母后的感觉”李近之压低了声音,接着说道:“一种对这个家庭亲情的信任。”
说话间,已经到了派出所门口,四人约定,明天一起去“杯莫停”了解情况。
吴军给郭伟三人安排好派出所对面的旅馆后离开了。
三人进了一间三人间,爬了半天山路,实在太累了,也顾不得什么洗漱,三人倒头便睡。
“去不去?”郭伟眼睛却一直盯着天花板,刚才的情景一遍一遍地闪过脑海。
“去”
“去”原来古东李近之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