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入夜的河心街道,灯火通明,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吸引着这里的居民,不论是原来就住在这里的,还是从外地来的,很快就能融入这个一天天变得陌生又一天天变得熟悉的都市。
而对李近之来说,郭伟带他们来到的数码一条街,无疑是另外一个世界,也许仅仅是因为以前每当这个时候,他都呆在大学后门的夜市,一天不落。
“买手机,你叫我来就对了。”苏梅仿佛对旁边的古东郭伟并不见生,跟李近之说话,还是那副口吻。
提到手机,李近之哪里好意思说话,就一直跟在郭伟身后,上了数码广场二楼。
“怎么样?”郭伟边在前面带路,边问李近之:“喜欢哪一个?”
“随便买一个就是了,手机只是通讯工具而已”李近之终于开口说话了。
苏梅也跟在后面,一直没有说话,但很细心地看着玻璃柜里的每一部手机,像是在找什么一样。
“那这个怎么样?”走了好几个柜台,郭伟见李近之一直没有开口,就指着身边玻璃柜里的一个手机问道。
“拿来看看”古东叫了一声营业员。
“这会不会是翻新手机哦”李近之猜想,这手机一直放在柜台里,必定有很多人拿来看过。
营业员的动作突然变慢了,看了看一身破棉袄的李近之,解释道:“我们这里肯定都是原装机,肯定不会卖翻新机。”
“那要是我们买到翻新机呢?可不可以退呢?”李近之从来没有用过手机,分辨不出来。
“当然能。”营业员终于完成了从柜台里拿出手机,然后递到郭伟手里的过程。
“这位想必是手机的行家啊,但我很肯定地告诉你,这是原装机,从厂里出来还没人用过的。”营业员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仿佛对李近之极尽挖苦。
“是他要买部手机。”郭伟哪里听不懂意思,指着李近之对营业员说道。
果然,营业员的语气一下就变了:“你放心吧,既然卖手机,如果是二手的,我们肯定会说出来,没有说出来,肯定这手机就是全新的了,这点我可以保证。”
“你说的对……。”
“看看这个。”苏梅突然打断了李近之的话,停在另外一个柜台旁边。
郭伟先走了过去,营业员已经将手机递到了苏梅手里。
“这么小,像是女式的。”
“颜色不同嘛,这黑色的不就是男式的了?”苏梅握在手里,一副很喜欢的样子。
“好像你的手机就是这款式的哦。”李近之也跟了过去。剩下刚才的营业员边把手机放回柜台,边丢下一句:“假装高手,土包子。”
“是啊,我们买个一样的。”苏梅侧着头微笑着看着李近之。
“呵呵”古东郭伟只顾在旁边笑,看着两人对话没有开口。
李近之一时不知道怎么拒绝。郭伟赶紧拿过手机对营业员说:“就这个吧,跟我们拿一部新的来。”
营业员微笑着从身后拿出一盒还没开过包装的手机。
“就这个了哦?”郭伟不等李近之开口,就跟营业员说道:“拿张电话卡来。”
“来你选个号”郭伟边将电话号码单递给李近之,边摸钱包。
李近之看了一下价格:“两千多啊?”,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甚至不知道该不该收。
“反正是三个人合伙买的,每个人也才七百多,当是师傅送给你的见面礼。”
“我也凑个热闹吧,当是大家的一份心意。”苏梅像是苦苦犹豫,又苦苦思索某个问题而找不到答案,突然想出了一个多全其美的方法一样,赶忙说道。
“我……”李近之想着四人逛街的这一幕,想着小时候自己很爱唱的一首歌“人生难得有几个知己,多少友谊能长存……”,始终没有再说下去,以至于他连最基本的“谢谢”两个字都仿佛忘记了。
郭伟边熟练地给李近之手机里装电话卡,边说道:“这里有你师父,你师叔,还有我们的老大,还有……。”郭伟顿了一下,诡异地一笑,接着道:“你最好的朋友苏梅的心意哦。当有一天你看到手机的时候,就会想起我们拉。”
这句话一下刺中了李近之感性的一面,让他想起了曾经给自己和苏梅占过的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四人一起走上了来时的路,这一次,苏梅走在最前面。
“干嘛不开心呢?”苏梅见大家都没说话,于是开口道。
李近之还没开口,郭伟抢先问道:“你们这是去哪里啊?”
“既然来了,就逛逛吧?”好难得来一次哦。
“怎么样?”郭伟问旁边的古东。
“走吧。”古东回答得很干脆。
“呵呵,你也做的太明显了嘛,刚才说来买手机,你说不来,现在买了手机你就喜欢起逛街了。”郭伟开古东的玩笑。
“反正都来了,转过去就是电影院,去看看有什么新电影。”苏梅说道。仿佛生怕有人说不去了。
从电脑城到电影院,中间有一条很长的街道,街道两边都是店铺,每家店铺门前都有人摆着小摊,这里是河心街道有名的步行街,人山人海,好不热闹,是河心街道最繁华的地方。
刚走进步行街,苏梅放慢了脚步,总是东看看,西看看,仿佛什么都喜欢,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兴趣似的,但去一件东西都没买。
三个男人在后面跟着,仿佛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无聊的聊天打发时间。
“千万不要跟女孩子一起出来逛街。”郭伟小声地对李近之说道。
“送给你”苏梅突然转身对李近之说道,这时她的手里多了一件衣服,是一件羽绒服。
李近之刚想拒绝,苏梅已经开口说话了:“今天你第一天上班,算是送给你的礼物。”
这是苏梅第一次这么大方地送自己礼物,搞得李近之有点不知所措。
“来试试看。”郭伟总是在关键时刻出来给李近之解围。
苏梅不等李近之穿好衣服,就已经付了钱,转身又往前走,依旧是边走边看。
“呵呵,走吧,我们就这样一直跟着她,说不定还有礼物送呢。”郭伟一句话玩笑话把李近之的耳朵说的滚烫。
“下棋的。”古东先看见前面有人在摆象棋摊,苏梅正蹲在地上看着,仿佛很认真的样子。
三人也凑了上去,围成一圈,看摊主跟一中年男子过招。
“走吧”似乎只有李近之一个人没有兴趣。
“怎么了?你同行呢,看看你们最强的矛跟最强的盾下下,谁厉害些?”古东笑着说道。
“师叔,他们这两个人是一伙的。”李近之凑到古东耳边,小声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古东转过头问李近之。
李近之又凑到古东耳边,郭伟也把头伸了过来听李近之说道:“这两个人下的都不是这局残局的套路,是下的这局残局的陷阱,专门引旁边人来下的,故意漏破绽给旁边人看的。”
“我不信。”郭伟小声的嘀咕。
“那你去下试试?”古东也不相信。
“他不会跟我下的”李近之仿佛越说越离谱。
“你们在说什么呢?”苏梅转过头问道。
“越说越玄乎,就算是骗人的,那他又为什么不跟你下呢?”古东越听越听不明白。
“不信我试给你看看。”李近之说完就站在一边,等摊主下完。
“将,我赢了”中年男子边把刚赢的钱塞进口袋,边侧过头小声地对李近之说:“这一局好下,重炮将就完了。”
摊主边恢复棋局,边喊着:“来啊,下得多赢得多啊。”
李近之不慌不忙地从兜里摸出仅有的一张皱巴巴的五十元纸币,边念念叨叨地说着:“四郎探母,兵五进一,炮三平五,炮三平四……。”
摊主听着,正在摆棋局的手慢慢的停了下来。然后抬头看了看李近之,但笑了起来,边笑边说道:“这局棋已经被刚才这位先生赢了,我们换一局”,说完就从旁边的纸盒里摸出象棋,又开始摆弄。看来这一局要复杂得多,光棋盘里乱七八糟的象棋就够把人看晕的。
“蚯蚓降龙,兵一进一,兵一平二……。”刚念了两句,那摊主便抬头看了看李近之,又看了看旁边的郭伟和股东,说道:“江湖落难,胡乱讨个生活,朋友。”
原本李近之只是和古东赌个话说,又见这摊主诚心骗钱,坏了规矩,才出手的,如今听那摊主一说,只看到眼前破棉袄一身,顶着风雪,街头卖艺,心一软,反而支支吾吾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不好意思。”
一路上,李近之一声不吭,只时不时地摸了摸兜里的新手机。
四人顺着步行街一路向电影院过去。
“你刚才为什么不下去跟他来两局”古东先开口说话。
“像这种江湖骗子,周围都有他们的托,就算赢了钱也难拿走,争执起来,影响我们逛街的心情。”李近之支支吾吾地说道。
苏梅一听,“呵呵”笑了起来,重复着古东的话问道:“你刚才为什么不下去跟他来两局?”
李近之听说,也不感到惊讶,只是微微抬起头看了一下苏梅,然后笑着说道:“街头残局,本是为切磋棋艺,也为寻找众人之长,答疑解惑……”可能是古书读多了,也可能是跟苏梅开玩笑惯了,也可能是他李近之的道理大多来自古书,所以讲起有关象棋的理论,犹如在读文言文,不过是属于半生不熟夹杂着现代白话的那种:“至于彩头,不过有心之人聊以助兴而已,第一个摆残局的人是出于好意,第二个人也是出于对棋艺的痴迷,但第三个,第四个,渐渐的就变了性质,成了赌博的工具,成了诈骗的手段……。。”他边说着,边收起了笑容,自顾自的一个人走,一个人说,也像是一个人在听:“又比如占卜,算卦,还有……”,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因为后面的话,他又想起了宋智的最后一个眼神。
郭伟渐渐的落在了后面,根本没有听到李近之等人的对话,一个人走得无聊,看见前面的他们有说有笑,也快步追了上来:“在说什么呢?”郭伟见李近之没有回话,笑着说道:“你同行啊,怎么不跟他切磋几把?”
“呵呵”古东和苏梅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郭伟见都在笑,就猜道:“爱鸟及鸟了吧?”
“是爱屋及乌吧?”古东说道。
“我说你们不说话呢,这下说话了吧?”郭伟自认为得计,笑了起来。
“不知不觉中了师傅的计了。”李近之也说话了。
“见到你同行,也不多聊两句啊?”
“哎,可惜。”
“可惜什么?”苏梅仿佛总是看得出李近之那一句是玩笑,那一句是心里话。
“白白地糟蹋了千古名局。”李近之老毛病又犯了:“棋坛名局,蕴藏着多少千古奥妙,至理名言,行军布阵,为人处世……。”
“比如呢?”苏梅总是在这样的时候,很认真地听他说话。
听到这样的话,虽然对李近之来说并不重要,但还是涌起一丝感动,略略看了苏梅一眼,边走边回答道:“棋术的最高境界,不是比对方高多少,甚至不是能看出对方的意图而百战百胜,最高境界是让对手跟着自己的思路去走,跟着自己的棋路去下。此所谓以有法胜无法,以有限致无限。”
“再比如呢?”郭伟仿佛仅仅是为了助兴而问。
李近之见是郭伟在问,笑着说道:“还有很多啊,随便一句术语都是哲理,比如‘技高一筹,犹如泰山压顶’,比如说‘一子错,满盘皆落索’,又比如说‘人生如棋局局新’啊,再比如说‘双将必动王啊’……”
“还比如说刚认识你的时候说的‘要黑不要红,输了都光荣’啊。”
李近之听出郭伟是在取笑自己,辩解道:“其实你仔细分析,这句话还真是意蕴万千呢。”
“说实话,要是你真和刚才那摊主对下,谁比较厉害一些?”古东说道。
“饿……”李近之略一思考,抬头对古东说道:“就这么跟你说吧,两军对垒,皆被对方大军压境,看似一碰就死的,又或者仿佛一出手就赢的胶着状态下,一方多一个千里之外,看似毫无用处的小兵,这时候棋局就可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因为经典残局无不是解杀还杀,叶里藏花,但多一个小兵的情况下,看似根本起不了作用,但到换子或者是舍子求先得情况下,就因为那一个不起眼的小兵而不得不畏首畏尾,处处被动,打乱了自己原来的计划。”
“又是牛头不对马嘴。”古东转过头接着往前走。
这一次好在有苏梅在,只见她微微一笑,说道:“我知道是什么意思。”
“呵呵”李近之也边笑边往前走。
苏梅接着说道:“他的意思是刚才那个摊主专门坑外行人,而他李近之专门坑内行人。”
“呵呵呵”李近之笑得更大声了。
“怎么讲?”郭伟还是没没听懂。
“他的意思是刚才那个摆残局的原封不动的照着棋谱摆残局,遇到外行人他就赢,遇到知道残局的内行人他就会输,而他李近之则不同,往往在原来残局的基础上加一个或者减一个小兵,专门收拾那些所谓的内行。”苏梅说完快步赶上李近之问道:“我说得对不对?”
“错”李近之虽然说错,语气中却带着自豪:“也许是加减一个象士呢。”
“哼”苏梅又放慢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