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拂面,飘絮纷飞,一辆简陋古朴的马车踏着微弱的晨光,在宁静幽深的山林中一路向北而去。
车厢之内一个男人安安静静地靠坐在窗边,年纪看着不大,但嘴角一圈稀疏杂乱的胡须让他整个人显得沧桑成熟了许多;神色忧郁地望着车外快速后退的一排排树木,一张侧脸自然而然流露出了男人最具魅力的气质,忧郁!
如果不是因为身上盖着一件秀美精致的翠绿女裳,这一切都是那么地和谐、完美。
就在男人的身侧,一张缎面被褥里此刻缓缓探出一个脑袋来,透过乌黑的秀发、青春逼人的秀丽脸庞还有红润娇嫩的肌肤,让人看得忍不住都想要亲一口的冲动;只是可惜,就像身旁男人忧郁深沉的侧脸无人欣赏一样,被褥里的女人慵懒可人的一幕也是白白被错过了。
“你醒啦。”
靠在窗边的男人听到耳边动静,怅惘的思绪收回了一些,保持侧头的姿势没动轻轻说了一句。
不是要耍帅扮酷,而是他知道非礼勿视。
“你…你一晚上都没睡吗?”
女人醒来第一眼就看见了窗边靠坐的男子,见他一副憔悴的模样,还有缩在自己那件衣裳里的手脚,心中不免愧疚起来。
昨晚,男子主动把唯一的一床被褥让给了她睡,自己选择靠在车厢上将就一晚。本来,她是想推辞的,毕竟男子伤势严重,需要好好休息,而且坐姿比卧姿更难入睡,还要忍受夜晚的严寒侵袭,这让女子几乎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这个好意。
可是,男子似乎非常坚定这个要求,如果女子不睡被褥,他也不睡。就这样,两人面对面各自靠在车厢上,一直到了深夜男子也完全没有要躺下的意思;而这几天来,女子因为一直坐着睡觉,本就没有真正得到什么休息,再加上旅途奔波,精神早已衰弱不堪。
终于,在她听见男子匀称的鼾鸣声后,感受着阴寒刺骨的冷风和困顿不堪的乏意,她还是没能抵挡住温暖舒适的被窝诱惑,慢慢挪了过去。
也许是真的累了,也许是被窝太舒服了,女子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这么多天来,她算是第一次真正地放松身心,抛开了许多的担忧和紧张,这么毫无提防地在眼前男人的身边睡着了。
到了下半夜的时候,气温降至最低,即便有着棉被裹体,女子也不免被寒冷的空气给冷醒了过来,下意识地刚准备把脑袋塞进被褥,她才注意到了身旁蜷缩着的男子,眼里闪过一丝不忍。
即便自己是被人强掳而来给他看病的,但错不在他,他只是一个生命垂危、昏死不醒的病人;更何况在男子醒来之后相处的这些天,虽然两人之间基本没什么话语,但她也渐渐发现这个男人与一开始自己心中所想的因为江湖恩怨、逞凶斗恶而受重伤的坏蛋形象截然不同,他的眉宇还有眼神一看就是很有教养的人。
再加上一些细节的观察,让她对男子的紧张和抵触情绪都慢慢消散而去,以至于昨晚躺下的时候居然都没有什么警惕的心理,非常安心地一觉睡到了下半夜。
看着靠在车厢上缩成一团的男人,女子犹豫了半天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她缓缓解开了自己的衣裳,然后轻轻地起身把它披到了男人身上。
这样一个举动,很没有意外地惊醒了男子。其实他根本就没有睡着,毕竟这么冷,又这么难受的睡姿,再加上身上的伤,每次最多睡个一会儿就被三种煎熬的感受给弄醒。
但即便如此,刚才他也没有睁开眼睛,只是眼皮颤了一颤,当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干脆就装作睡着了,一动不动地任由女子摆动衣裳将自己盖好。
良久,当察觉到女子又钻回到被褥,好一会儿没有动静之后,他才悄悄睁开了眼睛。
接下来的后半夜虽然还是阴寒透体,但多了这一件淡淡香味的衣裳披着,让他从精神还有身体上都得到了不少温暖。而后昏昏沉沉地像是睡过一些,又像是没有睡过,直到清晨的时候,马夫催动马车继续出发,他才彻底没了睡意,一直靠在窗边发呆到女人醒来。
“还好,睡过一些……谢谢你的衣服。”
男子淡淡回了一句,把身上的翠绿衣裳拿在手里,侧着头递了过去。
女子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这副样子有些尴尬,害羞地接过衣服,她简单盘了个发髻,然后披上衣裳,整理一番后才低声道:“好了,你…你要不躺下来睡一会儿吧?”
听到这话,男子才缓缓侧过头来,看了一眼跪坐在被褥边上的女子,眼里闪过一丝柔情,但并不是对面前的女人,而是对脑海中浮现出来的身影。
“不用了,躺了那么多天,坐会挺好。”脸上浅浅一笑,看起来却有点苦涩的味道,男子说完这句之后,侧过头去看了看窗外,“今天应该就能到凤翔府了,等我见到朋友之后,就让他护送你回去,这些天辛苦你了。”
听着男人风轻云淡地一番话,看着那沧桑的侧脸,女子的心中却突然一阵莫名的失落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发现自己似乎并不那么想要到达旅行的终点。
这些天来,自己的内心可谓千转百折,从刚被掳掠过来的惊慌害怕,到漫漫长途地紧张焦虑,再到逐渐平缓安稳,又过渡到对男子遭遇身世的巨大好奇,最后经历一夜的安心睡眠,虽然一句话没说,却仿佛神交已久的亲密朋友一样,当听到要分别的时候,内心居然产生了不舍的念头。
“你…可是你的伤还没复原呢。”
“我到了凤翔府再找大夫看看就好了。”
“我的缝针手法是独门秘籍,不可以让别的大夫看见。”
听到这话,男子意识到女人的语气有些怪异,于是不免回头看了一眼她。当两人目光对上的一瞬间,女子很快又低下头来。
“你不想回去了?”
“我行医有自己的原则,只要接诊了病人,就必须把他完全治好,你虽然不是我自愿经手的伤者,但还是算我的病人,我得确保你安然无恙了才能离开。”
女子在解释的时候,男人的脸上就已经露出了会意的笑容,听到她说完,他才淡淡回了一句,“你随意,什么时候想走了和我说下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