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装部时，蒋由觉得邓国恒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排长而已，能把自己怎么着！
现在，邓国恒既不需要动用自己排长身份，也不需要动用班长，甚至不需要动用士官，他只吩咐了一班的一名老兵好好照顾蒋由训练。他这样做并非完全出于私心，也有加强新兵军事素质的考虑，但这足以让蒋由悔青了肠子，姜还是老的辣，兵还是老的大。
这名老兵叫康勇，一个身材壮实的上等兵。他尤其擅长于器械，单双杠一至八练习他都玩得娴熟。并且还能玩出许多俏皮有趣的花样来。
自接受邓国恒交代的任务以来，康勇真可谓兢兢业业认真负责。每回中队训练完，他都要找时间给蒋由单独出小操，并且专门操练体能。
与其说是操练，不如说是玩，他随心所欲地给蒋由下达训练任务更换训练科目。每次不把蒋由累得精疲力竭就不能算完。在此期间，蒋由不知挨下他多少责骂与拳脚。
怒气在蒋由的心里越塞越满，怨恨也与日俱增，仿佛发酵一般。可是他只是个新兵，对老兵又敬又惧，即便有再大的意见，也是敢怒不敢言，更不敢轻易发作。
但心里的怨恨却无处宣泄，仿佛一个气球一般，无论有多大，无限制的膨胀下去，总有一天是要爆发的，无可避免。
事情便发生在五一前几天的一个中午。
那天中午，康勇再次将蒋由叫到器械场。器械是他的强项更是蒋由的弱项。故而，他操练起蒋由来格外得心应手，并且乐趣无穷……
蒋由不知道已经第几次从单杠上摔下来了。他没能久病成医，摔的次数虽多，却没有总结出经验。以致嘴巴里总是混进了不少沙土，鼻孔也多次流血。
再次摔下来的时候，蒋由明显有些力不从心了。就着摔倒的姿势，他索性趴在地上稍作休息，别的事情，也顾不得了。可康勇却不依不饶。
“妈个巴子的，快起来，继续上杠，谁他妈让你躺下的……”康勇说完，冲蒋由背后抬腿就是一脚。
蒋由一时火冒三丈，默默咬紧牙关：妈的，不干了，当个兵怎么当成了这样？不干了，管他妈那么多，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蒋由随即爬了起来，身上方泥土也不拍，头也不回地朝班里走去。
“给老子站住，******谁让你走了，站住，听见没有，你妈个巴子的……”康勇的话，蒋由虽听得真真切切，但他就是不停地往前走，爱咋咋的，老子就这样，不伺候了……
班里静悄悄地，所有人都躺在床上午休。只有陈锐强一人睡眼迷离地捏着被子，一边捏，一边打着瞌睡。蒋由气呼呼地走了进来，他本想：躺在床上成一觉，管他老兵不老兵的。
不想嘴里骂咧咧地康勇紧跟着也走了进来，朝毫无防备的蒋由就是一个正蹬。蒋由后背受力，身子即刻向前扑倒在班里办公桌上。蒋由内心的怒火顷刻全线迸发：去他娘的，爱咋咋的，豁出去了，不露一手，你还真当老子是病猫，靠！啥也不管了……
“要么不动手，动手就必须让对手永远的记住你。”这是蒋由多年来混迹街头的经验，这也让许多人身上带着刀疤记住了他，而此刻这条经验正好用得上。
他从桌子上爬起来，未及多想，抽出桌子下的椅子，举过头，迅速翻身猛的朝康勇的脑门上砸去。椅子的不锈钢腿重重地亲吻了康勇的额头……
康勇一时被砸懵圈了，他万没想到，这个新兵蛋子居然敢还手，而且下手还这么狠毒。好一会儿，他都难以接受这个事实。良久，他才下意识地用手捂额，随即便嚎了起来。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断断续续往下滴落……
他的嚎叫声惊动了整个中队。特勤中队顿时热闹起来，全中队老兵自发地向一班集合，同时嘴里叫嚷着：
“妈的，一个新兵蛋子竟敢打老兵，反了天啦？”
“妈个巴子的，现在的新兵就是他们的欠收拾，弄死他个****的。”
“看来是得好好整整了，现在的新兵太他妈不像话了。”
“……”
说实话，这时候的蒋由一点儿也不胆怯，反而有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坦然，反正事情已经干了，敢做便敢当，怎么处理悉听尊便。
眼看着一场群殴不可避免，全中队老兵群情激奋，叫嚷不休。机灵的陈锐强见情况不妙，慌忙跑去队部向正在午睡的队长指导员报告……
若是同年兵之间打架，在部队里，压根算不上一回事儿。年轻人嘛，精力旺盛，偶尔打打架消遣消遣也很正常。
假如碰上闲情有余的干部，他兴许还会兴致勃勃地搬把椅子前去观战，现场指点。待双方打累了或打完了，再朝输掉的一方屁股上，踹上几脚骂上几句，然后责令双方各写一份检查交上来。这事儿就算完结了，干净利落。
然而，发生在新老兵之间的打架就不能这么处理了。这类事件若不及时制止，很有可能会酿成事故，从而造成不良影响。
“干啥？嚷嚷啥？一个个的，吃饱了撑的！是不是！妈个巴子的！大中午的不休息，训练不累是吧？是不是又有几晚上没拉紧急集合了，想了，是吧……”岳向东尚未进一班，骂声倒先进来了。群情激奋的老兵们见队长都来了，一时仿佛各打了一剂镇定剂，顿时全安静下来了。
“没毬用，被个新兵打破了脑袋，平时看你还人模人样的，哪知就这么点能耐，丢死个人了……那谁？一班长，你******还像截木桩似的杵在那里干啥？还不带他去卫生队包扎一下，欠收拾的一个个，午休都不得安宁……”岳向东边骂边指示。
可老兵们并没有就此散去，他们的情绪岳向东不能不照顾。
“啊呀！你可了不得呀！一个新兵蛋子竟然打起老兵来了，往后是不是连我跟指导员也敢打呀？”岳向东板着脸继续道：“下连才他妈几天，尾巴就翘起来了，要不是有两颗蛋压着你，你是不是要飞呀？啊？邓排！把他关起来，让他好好反省反省，不懂规矩就得让他好好学学规矩……妈的，全中队，没有一个省心的……”
岳向东将蒋由关禁闭，一来是照顾老兵们的激愤情绪，二来也是将他们隔离开，避免他们待在一起，以至于冲突继续。
蒋由就此被关了三天禁闭，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过了三天舒坦似神仙的日子。把自新兵连以来欠缺的睡眠全给补上了。
在关禁闭的这段日子里，既不要参加繁重的军事训练，也不用参与让他头晕脑胀的学习与会议。日子过得好生清闲，就连吃饭都有专人打送。
指导员陈俊罚他抄写条令条例被他远远地丢在一旁。唯有要求他写五千字的检查让他头疼不已，五千字呐，这可真是要了亲命。这不，才放出来的头天晚上，他就来找他这个可以用文言行文的老同学了……
“你说，这能怨我么？”蒋由轻描淡写地说完，还理气直壮地问。
“怎能不怨你，再说你下手也太狠了，以后还怎么在一个中队相处，何况他是老兵。哎！以后你在你们中队的日子怕不好过了……”方原叹一口气，侃侃道。
“得得得！这几天，我们指导员已经给我上了好几堂政治教育课了，我这耳朵都要长茧了，你就行行好，就别再冒充指导员了，好不好？”
“你要这么说的话，这检查就没法写，你都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写了也白写，是不是？还有，你这是在求人吗？求人就是这态度？”
“得……我错了，我现在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下定决心改正。我简直十恶不赦罪大恶极。我思想松散，头脑发热，我对不起祖国，对不起人民，对不起伟大的社会主义，还对不起……”
“好了好了，你他妈甭扯了，一扯起来，你就没完。我可不是有心要说你什么，真心劝你，以后少犯点混，咱们都是新兵，对老兵是要忍让着点，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部队就这样，全支队都是这样。好了，检查明天上午来拿吧，算老子欠你的……”眼瞧着蒋由即将进入扯淡模式，方原只得应承下来。将由扯淡的厉害，方原是领教过的。
方原牺牲了一晚上难得的休息时间，东拼西凑越俎代庖地码够了五千来字。蒋由落下了自己的大名，忐忑地交了上去，不想居然一次性通过了，高兴得他差点忘了那是份检查。
其实，在部队里写检查，多半只代表认错者的态度，而字数的多寡则表示认错者的诚意。至于文理逻辑上的事情，要求就不要太高了，何必跟一群“大脑粗”咬文嚼字斤斤计较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