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原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洗脸了,满脸总是紧巴巴的好不清爽。他那整齐摆放在架子上的脸盆已经很久没有沾过阳春水了,仿佛成了摆设。这并非他懒惰,而是他实在太忙了,每天忙得几乎连脚后跟都没着过地。
士兵日常时间都被安排的满满的。沉重训练以外,新兵几乎都在没完没了的干活,整理内务打扫卫生以及忙碌各种似乎永远都忙不完的事情。
“第一年干,第二年看”这是对新老兵的真实写照。即便班里的扫把倒了水杯翻了,老兵都未必会伸一下手。仿佛一切都必须由新兵来干才行。
七班原有四名新兵,原本人手也不算少。只是下连没几天,马鸣的那些溜须拍马的特长就得到了中队领导的赏识,很快就任命他为中队通讯员。虽然他还住在班里,但是再也不参加班里的一切训练与工作了。
独生子辛欣自小就养尊处优惯了的,没有主动干活的习惯。况自他当兵那天起,就打定了混日子的主意,横竖混满两年就成。他对班里的活儿漠不关心,除非老兵班长指名安排他,他才肯动手。即便这样,他还常磨磨蹭蹭干不好,自然,他也没少挨收拾。
乐乐虽然年纪小,鬼点子却不少,很有些偷懒耍滑的小聪明。不像呆呆的方原总是自包自揽,干得多不说,责任还全在他身上。除此之外,方原还得照顾郑排的起居。而很多事情,郑排也有意交给方原去做,这在部队里,几乎算得上是种荣耀。
让方原感到不爽快的事情是:班长高皓嗜爱上了香菜,几乎到了每顿饭都必不可少的地步。可炊事班并不供应香菜,需要派人去中队责任大棚里采摘。
香菜并非主要种植的作物,各中队都只会种一小块。这可怜的一小块香菜你也采我也摘,生长速度远跟不上采摘速度。多少幼苗尚未见到这个美丽的世界,就被扼杀在萌芽状态。
高皓若派其他新兵去,往往只能摘回来寥寥数根。唯有派方原去,总能采回来一小把,高皓不但自己满足,而且还有富余与人分享。从而乐此不疲地差遣方原。
方原是个心细心实之人,不愿像其他新兵那样耍小聪明糊弄。原本想着不过是多跑几趟腿,也累不着什么。可跑得太频繁了心里也会烦,况且每次他急匆匆从大棚跑回来时,中队已经开饭了,他有种被落下的感觉。而吃饭时间本来就紧张,他每次都扒不上几口就必须放碗丢筷。
有时,方原在大棚里还能遇上种植大棚的老兵。这老兵整天只与瓜果蔬菜泥土有机肥打交道,枯燥乏味是肯定的。偶然遇见一个主动送上门来的新兵,没道理放过一次消遣抖威风的机会。
“来,那个谁,你过来!”远远的,老兵不止一次这样招呼方原。方原只得毕恭毕敬地跑过去,如一切新兵见老兵那样,站得笔直。
“你谁呀,几班的,你班长是谁呀?”老兵照例问。方原不厌其烦地说出自己的姓名班级以及班长的名号。
“噢——”老兵总意味深长地拖着长音:“你班长那个毬最喜欢……”
老兵添油加醋地说了一大通关于高皓的传闻秘闻以及现场自编的新闻。方原虽然脸上陪着笑,嘴里答着是,心里却犯嘀咕:有能耐自己当面找高皓对质去,看他不练你,在一个新兵面前说这些算怎么回事儿。
说完这样,老兵还要摆一摆老兵的臭架子,过足了嘴瘾后才肯放过方原:“去吧!朝一个方向摘,别东一根西一根的,跟狗啃过似的。”方原应声去了,心里也无厘头的想:狗啃便狗啃,反正每次都是高皓在啃。
心底里,方原时常也很纠结:自己是不是做错什么了?自己是不是过于诚实了?为什么偷奸耍滑耍小聪明的新兵没有这些事儿?不都说诚实是美德么?或许正因为大家都不愿意做却又希望别人做的才称之为“美德”。可自己诚实不但没落得好反而被人冠以“笨傻”的名号,这也太不公平了。其实“诚实”与“傻”与“笨”没有任何联系,这纯粹是种无聊的误会,好比人们常把戴近视眼镜的人误会成知识分子一样。
这天,方原摆脱了老兵的纠缠后,转身朝那块香菜地走去。非常意外,他在香菜地旁发现了另一片“香菜”。那是一片长势旺盛的胡萝卜,这时期的胡萝卜苗大小长短模样儿像足了香菜。方原灵机一动,不禁喜上心来,实诚人也要耍小聪明了……
自那以后,高皓再没有派方原去摘过香菜,毕竟他不是小白兔,不会喜欢胡萝卜苗的味道。不过方原也因此落下了笑话:这家伙居然连香菜都不认识,真是可笑……
方原也不介意,只有他心里明白,谁才是笑话里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