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峰是在夏天回家探亲时跟小姑娘认识的。小姑娘年方二九,正是如花似玉的好年纪,人长的玲珑小巧漂亮动人,用当下时髦些的话来说,她属于袖珍型迷你型的。然而就这袖珍型迷你型的小姑娘居然恋上了阳峰这个粗犷的汉子。这让多少护花心切的小伙子跺疼了脚板的同时,又暗骂小姑娘长偏了双眼长缺了心眼。
少女怀春更兼爱做梦,小姑娘无数次幻想一段惊世骇俗且刻骨铭心的浪漫爱情降临自己。初见阳峰,立马就被他那身威严飒爽的军装给迷得七荤八素爱意泛滥。
很多人在与军人恋爱时,不像是在与军人本人恋爱,更像是在与那套军装谈恋爱。她跟阳峰熟识后才发现,阳峰跟浪漫是绝缘的,为此,小姑娘曾独自叹息过大半宿。
阳峰归队后,他(她)们间便相隔了千重山万重水,他(她)们那脆弱的爱情全靠无线电维系,然而这虚伪缥缈的无线电还常常不在服务区。
小姑娘近来发现,她的这段恋爱仿佛偷情,又仿佛与鬼恋爱。白日里,各忙各的,谁也不搭理谁。独有到了夜深人静时刻,对方才偷偷摸摸地用手机跟自己联系,通过无线电以解彼此的相思之苦。
阳峰给他对象打电话的时间恰与新兵趴在地上搞体能的时间重合。阳峰一边打电话一边指挥指导新兵搞体能。此刻的他,得意之色溢于言表,他骂骂咧咧惯了,而且丝毫不知道避讳。
“你******屁股撅那么高,干毬呢还是等毬呢?”
“你****的光下身动胳膊不动,你当是交配呢?”
“你妈个巴子的趴在地上半天也不见动一下,阳痿了么?”
“…….”
这些在常人听来不堪入耳的脏话原原本本原汁原味的通过无线电传入小姑娘的耳朵里。这让他在小姑娘心中的形象随即倾覆了。呀!当兵的说话竟如此粗鄙,三句话不离生殖器,四句话不离生殖器干的那些事儿。她得重新评审这段恋情了。
可怜的阳峰对此却毫不知情,没察出任何异常。有几次,他还饶有趣味给他对象讲些半荤半素的笑话……也许阳峰一直没弄明白,是笑话好笑?还是他自己本身好笑?他何尝知道,处女的耳朵已经因他而失贞了。
有时候,心血来潮的阳峰还让他对象过一回当指挥员的瘾:“亲爱的!你来指挥呗!你数一个数,我让他们做一个动作…….”
阳峰转而对新兵道:“将腿搭在床上,做俯卧撑分解动作,单数下,双数上……”
小姑娘暗想自己能在千里之外随心所欲地指挥一群士兵,一时喜不自禁,顿时感觉自己高大威武起来。他毕竟只是个小姑娘,况是在跟恋人甜言蜜语,所以免不了要撒娇。他数得断断续续不慌不忙,偶尔阳峰催促她,她却气定神闲地圆着娇羞欲滴的腔道:“不嘛,就不嘛!我偏要慢着数……”
她不会明白,因为她的慢着数,四班的这群新兵需要咬牙切齿地多苦撑多久。此刻,四班的新兵觉得这小姑娘的撒娇声是多么的刺耳多么的难听,这对恋人的一唱一和是多么的让人感到恶心,他们甚至在心里诅咒这对恋人早日分手……
真是老天懂人心遂人愿,阳峰这段根基浅薄的恋情终于烟消云散寿终正寝了。正待四班的新兵要为之欢呼雀跃相拥相贺时,他们很快发现,班长失恋并非是件好事,反而简直是件大坏事。
阳峰如一切初恋者失恋一样,很把此当回事。他性情变得很坏,喜怒无常无端生气,动不动向新兵撒气发火。尽管已经不让打骂体罚新兵了,但他动手的毛病如某种顽疾沉疴一样难以治愈。况部队里整治人的办法多比牛毛,任何一个简单的动作或者科目都可以让人痛不欲生。而最让阳峰乐此不疲的莫过于夜间拉紧急集合。
在S支队里,紧急集合分好几个级别,有班排紧急集合,中队紧急集合,大队紧急集合以及支队紧急集合。每个级别的紧急集合都有严格的出动时间……阳峰有权限拉的只有四班的紧急集合。失恋人长夜漫漫,辗转难眠之夜,正是拉紧急集合之时。
当四班的新兵苦训了整天,身心俱疲的进入梦乡后。阳峰便精神抖擞地朝班里喊上一句:紧急集合。夜晚他不敢吹哨,因为吹哨容易把别的班也吹起来。这类笑话之前有闹过,一个中队拉紧急集合,结果拉出来了一个大队。
此刻的新兵无论多累多困,都会以最快的速度一跃而起。穿衣服打背包别鞋子取水壶挎包……待新兵极紧张迅速地完成一系列动作整齐站成一列时。阳峰便慢条斯理地略检查检查,骂骂这个踢踢那个,若对该次紧急集合还算满意,便道:解散,睡觉!但新兵入睡不多久,保不准照样又来一次。
每次紧急集合,乐乐总落在最后。阳峰骂他是个齐步走都会掉队的人。为了训练乐乐,他给乐乐开小灶。最多的一回,阳峰一夜给乐乐单独拉了十几次紧急集合。
后来乐乐的速度虽然跟上去了,但也落下了后遗症。有几次睡到半夜,他毫无征兆地弹起来,跳下床,光着脚往门外跑,边跑边嚷:“紧急集合!紧急集合…….”
不过他每次都跑不远,很快又跑了回来,若无其事地继续上床睡觉。第二天醒来对此事却一无所知。乐乐的梦游症一直延续到他当老兵后才慢慢地不治而愈。
阳峰失恋前,偶得闲暇,他常激情无限地哼唱《当兵的哥们》,这首歌铿锵有力,让人听了既提气又鼓劲。而失恋后,他的情绪一落千丈,他那弱不禁风的幼小心灵遭受了空前的创伤。为了疗伤或为了抒情,他改唱那首常人听了要发愁,而愁人听了欲断肠的柔情歌曲——《当你的秀发拂过我的钢枪》。
他自己唱也就罢了,要命的是,他居然要求四班的新兵伴他一道唱。仿佛唱的人越多越能彰显他失恋的分量一样。四班的新兵只好跟随班长一起失了一回恋。幸亏阳峰只是个班长,若不幸是个中队长或者大队长,那么一个中队或一个大队的士兵非得跟他一齐分享失恋的痛苦不可。
每晚睡觉前,阳峰还让班里的新兵分享各自的恋爱经历,好从别人的故事里寻找自己失恋的依据与安慰。但新兵在这方面的经历恰如我国西部的水资源一样,匮乏得很。
唯一在此方面经历复杂的蒋由却很意外地缄口不言。精明的他知道,自己的恋爱故事过于香艳与丰富,假如全抖落出来,定会让在场的听众酸得牙疼又恨得牙痒。知情的方原也不点破,他愿为老同学保守这个秘密。
相反,没有恋爱经历的马鸣为了取悦班长,强给自己编派了好几段恋情,将尚不知情为何物的自己硬说成现代版的陈世美。只是他编故事的能力差强人意,经他粗制滥造且逻辑混淆编出来的故事极乏诚意。
有时候费了半天劲用了半宿口舌也没有换来听众的半点笑声与一句赞叹,好比便秘的人如厕,鼓足劲空努力了半天。由此可见,人群中滔滔不绝的人未必真有料,而真有料的人未必滔滔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