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扶他在榻上坐下,看他眼里带着疲惫,犹豫了一会儿蹲下来说:“我帮你脱靴吧。”
宇文晏凌心头一暖,她小小的身影蹲在地上,好像一伸手就能整个抱起来,可是到底不好叫她伺候,往后缩了缩道:“没关系,我自己来。”
梨婴也不坚持,站起来静候在一旁,眼神不自觉去留神他的动作。别的男人怎么样她不知道,宇文晏凌的考究精细简直要赛过女人,鞋袜都是簇新的,清清爽爽带着瑞脑香,他把靴子脱下在一边摆好,她一个打眼,他那靴底都一尘不染。
他躺下,她拖过锦被来给他盖上,他勾起嘴角一笑,享受得心安理得。马车有节奏的跌宕,她就坐在旁边,白色的散花留仙裙,银色的发环,阳光洒在她身上,她白净得像个出尘的仙子。
他感到暖,也感到安心,很快便倦意袭来,正要睡去,却听见她软糯的声音悄悄嗫嚅,轻得不留神就会错过:“晏凌公子,以后我叫你晏凌好吗?”
他唔一声,嘴角浮起笑意:“或者叫我玄庭,这是我的小字。”
“玄庭……”她放在舌尖斟酌,像呷了一口清冽的花酒,有丝丝甜意。
他爱极了她这声轻唤,睁开眼去看她,她正惘惘的,半晌说:“可惜我没有小字,不然你也可以叫我的小字了。”
他一笑,有些怅然:“鲜少有人会叫我的小字,只有我父皇和额娘在世的时候会这样唤我。”
她一愣,先皇驾崩于四年前她自然是知道的,这是普天苍生的震恸。却不知他的额娘也不在世了。像他这样尊养高贵、意气不知愁的样子,还以为他的额娘一定是个精致美丽的妇人,正在宫中的殿宇里安享华生,养尊处优才是。
他神情如常,语调平淡,像是无关痛痒,她却觉得心疼,想要说些什么安慰他,最终只好佯作释然地一笑:“我也没有父母,孤零零一个人,别说小字,连名字都是纪嫲嫲给起的。”
他抬眼看她,眉头微蹙,她正垂着眼睫轻笑,以为自己的话能让他看开些,却不知她笑得比哭还难看。他沉声道:“你不是没有父母,你只是还没找到他们。相信我,不久的将来他们会出现的。”
她霎着眼睛看他,他目光深沉,写满笃定,像是在陈述一件必定的事实。她从未期盼过有朝一日能见到自己父母,然而既然他如此说了,她也就无条件信了。
“梨婴。”
他轻柔地唤她,她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他冲她一笑:“如果有一天你找到父母了,我希望你忘了我。”
她秀眉紧蹙,心里五味杂陈,有些急切地开口:“为什么?”
他闭上眼,云淡风轻地说:“因为你可能会恨我。”
她不明所以,却觉得痛,像被击中了心。他闭着眼睛,眉宇间一片平静,像是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平常话。
他像已经睡着了,她咬咬唇,不再开口,调开视线去看窗外。苍穹间日头正好,照射得大地温暖如春,她却心头一片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