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本上神学聪明了,凡间的那些女子比男子更甚可怕,于是乎直接以原身化了身素裳,心安理得地下了凡。
我坐在座上看着窗边的那对璧人。册子上所说,这两位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孰知一方墙角折花,另一方非他誓死不嫁。
只可惜我拾掇好了自己帝君却没有幻化,是以旁边一堆桃花泛滥的眼神往我这边灼灼盯着,却又盯的不是我,做个不自在的表情都似是自恋,真是叫我尴尬不已。
台上说书先生功力确实比我强了不止一点两点,说得全场双目生光,我亦被之有所感染,只感觉身心似乎都受化了。
这话本子讲的,是一个苦苦追寻心上人的姑娘,受遍苦难,依旧不见正果。我听着莫名觉着熟悉,仔细一想,说的却是我自己。那男子面露不耐,女子则满眼泪水,时不时偷偷地瞄他一眼,抬手抹抹泪。
那眼神让我都心怜。心中叹了两声情爱真是个碰不得的东西。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了。待先生将手中的界方往桌子上一拍,道那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我方望着茶馆的窗户外直觉过来,现在已然天微微黑了。
我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个帝君,转头欲唤他:“我们——”却见帝君正定定地看着我。我看过去的时候,他只是睫毛轻轻地颤了颤。我顿时觉得脑子轰了轰,估摸着心头也是咣咣撞了撞。
他看我怔在原地,唇角勾了勾,我却不以为然,只在想,帝君他这一个时辰……莫非都在盯着本上神看?
我连忙极速回忆了一下刚刚听书时的表情,一回忆顿时寒从脚底生。全怪那说书先生,书说得太好,我表情估计入戏了点儿,于是赶紧坐直身子,道:“呃,那个,帝君先出去吧,我同先生说两句话就来。”
先生正在拾掇东西。我来到他面前,他老人家就抬起头来将我望着。“姑娘有何事么?”
我左右看了看。人都在陆陆续续地离场。确定帝君没在看我,我就轻声道:“先生,敢问这故事最后如何了啊?最后那郎君可有与姑娘在一起?”
他高深一笑:“后日就能见分晓,在此之前,恕在下无可奉告。等待中的猜想,便是听书的一大乐趣。不可心急。”
我叹惋道:“如此,可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他听我这么说也不见诧异:“可惜我老伴等着我回去,今日不能奉陪。大仙何日会再来小城?”
“可能十数日。这几日我都有要事在身。”明
说完这句话时我突然发觉,许多人忙着白日飞升图个自在逍遥,其实我们也未逍遥到哪去。我一介上神连爱之甚切的书都抽不出空来听。
“如此。”说书先生咳嗽两声,“人老了,嗓子也就这样了。说完这本书就差不多了。若是大仙不嫌弃,在下将话本子收于盒中埋在醉天仙外的桃树下。到时大仙自取吧。”
“多谢先生。”我心中欣喜,目送先生对我一揖后离开,就转身去寻帝君。
此番一别,我不由有些感慨。见过许多凡人,也告别了许多凡人。这不过是仙人冗长一生中的小小部分罢了。
帝君正静静望着窗外。见我来了,就起身:“走吧。”
行出那茶馆,一小二跟出来,笑道:“二位客官,还没有给钱呢。”
我将手探向腰间的荷包。
腰间的……荷包。
……
本上神那柑蓝色以金丝绣天上九九八十一星宿的荷包呢?
我故作镇定,将腰间探手了一圈,依旧没有寻到那星君赠我的宝贝。
是被哪家的小贼顺手给摸走了?
里面确然有不少钱,然对于我来讲,委实是算不了什么,但是此刻说好要请帝君听书的本上神,手心略有些出汗。我总不能在堂堂帝君面前食言吧?
将身上所携之物皆皆过了遍,除了身边携着的这位帝君之外,我身上值钱的恐怕只有一撮狐狸毛,还是挽歌从她自己身上拔下来给我御寒的。
为镇兰荒鬼君,我祭出不少修行,现在尚畏寒,挽歌便赠我了那撮毛以御寒。
话说挽歌身为九尾白狐,身上是与生俱来百寒不侵的翠衾狐裘,我还不能理解为何那么多仙法卓凡之人都想扒她皮。现在看来,光是一撮毛便能有如此功效,也难怪有那么多人豁出小命去求。
往前南荒堂庭山的帝姬曾经求过这东西,以她山上的金木水玉外加一头罕见的白猿同我换我都没给她。这撮毛在凡间当……能当多少钱?
我讪讪道:“我能用此毛抵钱么?”
小二嫌弃道:“拉倒吧,哪里拽出来的猫毛?”
我一噎。挽歌当初去哪都被当成条白猫,未曾想千百年过去了,帝姬之身都寻回来了,她的毛还是如此不招待见。
我为难地看向帝君,后者问道:“你没有带钱?”
“……似乎……被小贼摸走了。”
他轻笑一声,自袖中取出张银票来递给小二。我没想到帝君竟然是这等善解人意的大好人,顿时刮目相看:“未曾想,帝君竟然如此有宽容心,慈悲心,真是……真是……”我好几个“真是”下来都没想出个形容词,词穷了半晌憋道,“好啊。”
我嘴还没来得及闭上,他就道:“你现在欠我十文。”
我再次一噎。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斤斤计较,心中很想收回方才那句宽容心慈悲心。
“不过你既没有请到听书,待会儿你牵线的时候跳一曲百鸟朝凤吧。”
本上神自然没有想到,我那星君赠予我的柑蓝色荷包,正舒服地躺在帝君的口袋里。
我叹了口气。他之前也有略提,但如今看来他是不看到不会作罢了,于是点头答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