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冰雪消融的时候,新君给贤王府下了一道圣旨:要求贤王亲自率领府内亲兵前往剿灭悬宗,抚远大将军率领十万大军一同前往,协助贤王剿灭叛贼。
所谓协助,其实就是监视。新君给抚远大将军的密旨上清清楚楚地写着:贤王如有异动,格杀勿论!
圣旨到达贤王府的时候,顾清晏正抱着瑞雪荡秋千,听到圣旨,她脸上吓得面如土色。
“什么,你要去清剿悬宗?”顾清晏拦住了准备披挂上阵的左渊。
“哦?王妃果然不是凡人,还知道悬宗?”顾清晏入府以来,这是左渊对她说过最长的一句话。
“我……我怎么会知道,奴家只是听说此役凶险,王爷您是不是要多多准备一下,奴家……奴家还为您绣了一件战袍!”顾清晏知道,此刻时间就是生命,多为宗内同门争取一天时间,也许大家安全撤离的几率就会大上许多。
左渊第一次没有对她嗤之以鼻,大手环上顾清晏纤细的腰肢,“爱妃说的极为有理,本王还没有孩儿呢,若是此次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对得起我逝去的母妃。”转头,左渊对部下说:“去告诉抚远大将军,今天本王不走了,本王要为爱妃补上新婚之夜,免得抱憾终身!”
不顾府外气的跳脚的大将军,贤王府的下人们很快就把院子里布置得张灯结彩。屋内的红烛跳跃着,顾清晏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因为紧张而牙齿发抖的声音。
她害怕!
此时大红的盖头、红衣、喜被在她眼中,都幻化成同门的鲜血,铺天盖地将她淹没。她要偷到这次军事行动的方案,再去通知大家撤退。悬宗虽然在外人眼中是个驯养杀手的魔窟,但对于十二岁就国破家亡无处可归的顾清晏来说,那里却是家!
那晚上,左渊喝了许多,进屋的时候,已经不省人事,顾清晏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了他怀中的作战部署。
顾清晏将文件迅速誊写,塞进悬宗特制的空心发簪里,插在发间。甩去身上繁冗的喜袍,顾清晏身着夜行衣,用黑纱罩后便提着剑冲出了房门。
她轻功尚可,剑术着实不怎么样。当她浴血奋战闯出府外抚远大将军所设的包围圈的时候,她就剩下了最后一口气。
顾清晏,你可以的,顾清晏,你再坚持一下,为了悬宗那么多兄弟姐妹,为了当初在她差点被歹人卖入勾栏时出手搭救她的宗主,你都要把消息送出去。
后背又挨了一掌,顾清晏吐了一口鲜血,她用长剑撑住身体,猛地提一口气,用轻功飞跃了人墙。可是她并没有逃出生天,人墙外面,竟然是弩阵!
她知道,这回真是回天乏术了。
顾清晏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身着,她是个未满双十年华的少女,爱漂亮的她就算要死,也要美美的。接着,她用最后的力气,用长剑撑地,像个战士一般,顶天立地,站在绝地之上。黑暗中,顾清晏清丽的眸子里浮现出这世间最凄美的微笑。
宗主曾经告诉过她:真正的剑客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五年前她国破家亡的时候,她这个公主就该死,能够活到今天已经是赚到。
死神,放马过来吧!
对面的抚远大将军之所以没有下令放箭,就是在等待顾清晏投降,结果等了半天,对方居然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
“壮士,你的勇气我很钦佩,只要你放下剑,把你的任务交代出来,我饶你不死。”抚远大将军站在弩阵中央,对她进行劝降。
顾清晏的字典里没有投降二字,从前是,现在依然是!
只要有一口气在,她就要向前冲锋!
不跟他废话,顾清晏提剑就冲向了弩阵。
嚯,这小子长得挺单薄,倒是个血性男儿。大将军行军打仗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敢单枪匹马冲击弩阵的人!小子,你活腻了,我成全你!大将军手中黄旗一挥,眼看箭雨就要落下。
这时,一匹青骢马自暗处冲出,“快上来!”
马上的蒙面人大手一伸,便把顾清晏捞上了马,不待敌人反应过来,青骢马便一跃而起,冲出了弩阵。
大将军也被眼前的情况震住了,都说悬宗这几年崛起于江湖,立于不败之地,如此的勇气,如此的身手,在他帐下十万大军里,只怕是一个都找不到。
青骢马载着二人狂奔出了几十里路,顾清晏才回头看清了来人——竟然是宗主!
“宗主……”顾清晏的眼泪断线珠子一般扑漱漱地往下淌,她刚刚差点就死了,差点就再也见不到宗主了。面对枪林箭雨的时候,她没有哭;跟敌人以命相搏的时候,她没有哭;与死神擦身而过的时候,她也没有哭,此刻,她看到了日思夜想的宗主,她哭了。
再坚强,她也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
“没出息,别哭了。”宗主丢给她一块绢布,蓦地,他加了一句:“傻丫头!”
顾清晏哭的更凶了。
对了,她哭着哭着,差点忘了正事,“宗主,这是我从左渊身上搜到的作战部署!”说着,顾清晏自头发上抽出发簪。
宗主并未接过来,却给了她一张小纸条:“一会儿你把发簪交给前面裁缝铺的老李头,他自会把消息传递出去。天亮之后,你再按照纸条上的方法回府,府里我已经帮你处理好了,他们不会怀疑到你。”
顿了顿,宗主哽咽了一下:“清晏,五年前我救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前朝的宛宁公主。这次新君来势汹汹,恐怕我们即便提前预知了敌方的作战方案,也是在劫难逃。而你是前朝唯一存活下来的皇室成员,不要再跟我们以身犯险了。从此以后,你与悬宗,再无关系!”
从此以后,你与悬宗,再无关系。
这句话,顾清晏盼了五年,在悬宗受训被累的快要疯掉的时候,她天天盼着可以脱离悬宗,如今终于可以如愿,她却特别想哭。
消息送到之后,返程路上,宗主将她中途放下,顾清晏按照字条的指示,沿着王府的密道走了回来。她回到卧房的时候,左渊那家伙还在呼呼大睡。
睡吧睡吧,你多睡一会儿,我们悬宗就多一丝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