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升起来了,一轮钩月,清朗无云。
黑衣人躲在树丛里。他本没必要躲着。世人给非子的使用能力定了等级,四年前他就已经达到了常人难以触及的高度。不过太强的能力就是一种危险。他只要一出手,就会招惹来一堆不知好歹的家伙。四年里,他吃过亏,也学会了低调。而今,即便这片土地上已经没有了能和他一战的人,他还是愿意以一时隐忍换一阵安宁。但这不代表他没有脾气。事实上,他回来不只是为了叙旧。必要的时候,他可能要让整个世界都沸腾起来。
白衣人坐在书桌前,一遍又一遍地翻着早已看过数遍的小说。或许他的内心深处,真的期盼着书中描述的世界成为现实。没有非子力,没有非子实验,也没有想要毁灭世界的疯子。人有不可改变的命运,正如他从出生时就注定要走上修行非子力的路一样。但人也有可以改变的可能,就像他隐瞒了自己的实力,换来了四年的安静一般。在众人想尽办法修炼,想尽办法让自己变强的时候,他只求一个安静的角落。他想起来,今晚老朋友应该要回来了。四年不见,不知对方有了多少变化。如果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冲动,倒也不是件坏事。最起码,他的心还是单纯的。
“说不定他已经来了……如果他真的来了,我应该有感觉的。还是没来吧?毕竟四年不见,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或许他已经……不,应该不会。”
白衣人想来想去,心情变得有些烦躁。
“哎!今晚是怎么搞的,这么急躁。走走吧,也顺便看看。”
于是,白衣人本就此遇见黑衣人,没有惊动任何人。两个老友找了个场子,伴着清茶,聊着旧事。
本应如此。可惜,世事难料。
“呀!是谁!”
尖利的女声划破了寂静。就像安排好了一样,原本空旷的路上渐渐聚集了许多人。
“哎呀,这家伙怎么不见了!”
“谁啊,你看清楚了吗?”
“什么什么?有人在哪儿吗?”
“在咱们学校搞这种鬼鬼祟祟的事,来错地方了吧!”
学生们议论纷纷,空气中充满了杂乱的情绪,却又让人觉得有着诡异的秩序。谈论的声音一直传到了远处的图书馆前。白衣人听见了,却延迟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他的心中产生了不曾有过的紧张感,甚至干扰了他的思维。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他到达了那片小树丛时,学生们已经围成了一个大圈。白衣人在圈外,看不见里面是什么情况,只能听见声音:
“朋友,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原因藏了起来,但如果你还不现身的话,我们就不客气了。”
听起来防卫课的老师已经作出了攻击的准备。学生们可能看不出来,但经验丰富的老师已经察觉到了影子中有一个隐去了身形的人。不说对方是不是做贼心虚,但这里那么多学生,为了安全起见,他不得不做出战斗的准备。
不过真是巧啊,今晚留守的老师正好就是防卫课的老师,而他又正好巡视到了这里。
白衣人还不能肯定老师口中的那个人是谁。也许是那个“他”,也许不是。但白衣人能肯定,如果是那位朋友,事情肯定会向不好的情况发展下去。那个有着天赋之才却目中无人的家伙,肯定已经因为刚刚的那句话生气了。四年前,那个人因为一句话不顺耳,就把四个三级战斗员全部打昏了。因为这件事,他才会放弃部队指挥官的位置去四处游历。虽然时间会过去,但人的性格很难改变。而这四年间,世道越来越乱,可能那家伙的能力已经到了特等。
“潇!是你吗……”
这时,传来了学生们的尖叫。
白衣人的心情越来越糟糕了。刚刚的那一击水准太高了。这些学生也许能看见他们的老师在一瞬间倒下,但绝对想不到他是在这瞬间被施加了大量的压力,强制进入了休眠状态。这一手是非子力中极难的群体单位同时操作:将数十个非子刺激点散布到空中,然后引导每一个刺激点冲击对方头部的特殊位置。而在此同时,又要控制好每一个刺激点的速度和力度,过快会产生痛觉,过慢就会没有效果。虽然在决斗中,这样的招术是毫无意义的,但是在避免麻烦,快速结束战斗这一方面,这一招可谓神技。既没有大范围或是很明显的能量波动,也不会在中招的人身上留下非子能力的痕迹。这样一来,就很难得到出招者的情报。但这一招也并非完美,就比如说,想白衣人这样感知能力极强的人,就能够在一定范围内感觉得到他操作时散发出的非子导线。
白衣人想要进到人群里面,但周围全是女性,他实在没法往里挤。如果是平时,他一定会先隐去身形,再展开强感知领域,再去观察里面的情况。但今天很奇怪,他很着急。他看周围没有人注意到自己,竟直接发动了五阶非子力,化作一团透明水气,飘到了那老师的附近。
真是最糟糕的情况。学生们的眼中已经透露出来恐惧,但不知为何他们竟然完全没有要逃离的意思。真是奇怪,连老师都已经倒下了,这些学生怎么会有勇气继续留在这里。但白衣人今晚已无暇自顾,根本没法进行理性的思考。
“麻烦了……这样下去恐惧的情绪会传开。那家伙也会过来!”白衣人只想着,“奇怪!奇怪!为什么我感应不到那家伙的气息!潇!这么近的距离我早就该感应到你了……难道不是你吗?”
现场陷入了沉默,但远处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已经传入了白衣人的耳中。化作了水气的他,对周围的感知变强了,感知的范围也变得更大了。他能够感觉得到,来者的战斗力约有三级。
“邹期林!这家伙来的这么快……”
白衣人有一种预感,这一切都好像是有人安排好了一样,所有人的反应都太快了。他想赶紧确认影子的身份,但水气的状态下没法和人取得联系。他又不能直接化出身形,这样隐藏了四年的实力就会曝光,届时军方和那些讨厌的组织都会来找他的麻烦,想要继续在这个地方过平静的生活也不可能了。
“这个距离,潇肯定能感觉到我……哎!如果真是他,肯定在等我。但是……冷静!”
白衣人做了一个深呼吸,重新思考起来。现在的首要目的,是要确实地让对方发现自己。
“先入为主……旁敲侧击。如果真是潇,这样应该没问题。用邹期林的身份吗?还是老洪?不行,用邹期林的身份留下的漏洞太多了,可能会被他发现……老洪好解释一点。到时候请他吃一顿就行了。”
没有多想,白衣人飞到人群外没人注意的地方,变作洪振旗的样子,大摇大摆地走到人群后面。
“怎么回事啊,怎么这么多人啊。”
“是洪老师!”
“洪老师来了啊!”
学生们给他肥大的身躯让开了一条宽敞的道路。他看着小树丛,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防卫课老师,眼神中透露出明白的意思。他把那个老师背起,然后把他轻轻地放在一旁的草地上,让他靠着树坐着。随后他咧嘴一笑,冲着树丛喊道:
“这位朋友!我知道你无意伤人,但你让我们的老师就这么睡着了,吓了不少学生一跳啊!我们也不想找你麻烦!如果你是找谁的话,劝你还是白天去校门口堂堂正正地来吧!”
黑衣人只轻轻一笑。
他心想:
“好你个庄宁清!终于出来了!在我的干扰下还能保持如此谨慎,除了你不会有别人了。我知道你想过安稳日子,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实现你的愿望。不过,现实是残酷的!”
于是黑衣人显出身形。他一身黑衣,留着短发,眉似利剑,目露寒光。他这脸凶相,把不少学生吓了一跳。同时,也让白衣人心中的石头落了地。不过,他说:
“真是不好意思。薛某野惯了,不懂礼数,冒犯了贵校的老师,还请恕罪。不过也请这位洪老师帮薛某一个忙。如果您看见一个穿白衣的书生,请转告他,薛某已经为了这场决斗等了四年,明日若再不相见,会有极其不妙的事情发生。”
“这……”
“薛某先行谢过,冒犯之处还请多多包涵。就此告辞。”
说完,正好刮起了一阵风。黑衣人就像一堆落叶一般,随风而去。
“没事了,都回去吧。”
于是众人就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皱皱眉头,却又没细想,各自回去了。
这时候防卫课的老师也醒了,老洪就和他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他摇摇头,仿佛听了些很荒谬的事情。而赶过来的邹期林看见人群散去,只问了问情况,连报告书都没要求上交,就直接离开了。
走到没人的地方,宁清恢复了自己的样子。化为他人的模样,虽然不太耗体力,却很消耗精神。即便是庄宁清这般的实力,也已经略感疲惫。
他回到自己房间里,坐在床上。但是他的脑海里有几个问题困扰着他,让他没法好好地休息。
“今晚太奇怪了……潇为什么要自称姓薛呢?他说决斗又是什么意思?太不正常了,所有人的反应都太奇怪了。以这些学生的感知能力,怎么可能发现他?那个小树丛平时就很偏僻,今晚人怎么会这么多?而且不说防卫课的那个老师,连邹期林都来的这么快。这一切都有问题……我也被干扰了……”
庄宁清站了起来。他走到窗前,看着冰冷的月亮。
“如果这一切都有关系的话……潇!你究竟带回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明天,又会有一场闹剧吧。宁静的生活,终究只是场梦吗?
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庄宁清的眼神突然变得坚定起来。
“如果这就是我的命运……我绝不逃避。潇!即便是你……”
庄宁清的身上,显出了一点点量化阶的影子——这个他本应在四年前就达到的第六阶,来的晚了些。
这时候,在一个神秘的地方,一个神秘人喃喃自语:
“要让这小子下决心,还真麻烦。”
另一个神秘人感叹道:
“第一阶段竟然如此顺利,将军您真是料事如神。”
神秘人则说: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历史又再次重演了而已。第三阶段开始才是计划的关键啊。”
说着,他看了看桌子上的老照片。照片约有三十年的历史了,但照片里的人,却是庄宁清和薛潇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