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着姐姐小时候的开档连衣裤，双手捂住开档露出来的地方，害羞地在姐姐的卧室里踱步。紧拉的窗帘外，传来药厂铁门内栓锁的狼狗的长嚎，在明媚的午后。
我梦见瘦弱的我在从未见过的被称为海的大片蓝水中游溺，海水推压肺腔，呼吸难以维系。我以慌乱的姿势乱摆着，找不到一开始乘坐的小船。在焦灼中从这粘腻的梦中醒来，我发现我尿床了。“这么大了还尿床！”姑姑估计会这样斥责我吧，又联想到严厉的姑父吓人的眼神，我着急的哭了出来。
“怎么了？”姐姐手中拿着扫帚一脸焦虑的推门进来。我指了指湿透的床单，姐姐乐的哈出了声，捂着嘴笑着说：”中午觉这么点时间都能尿床啊。“那笑声里没有一丝讥讽的意味。姐姐和我年龄差距很大；她快要去上大学了，我还没有上小学。她慢慢脱下我的外裤、内裤，我羞得满脸通红，她却好像不以为然，或许是因为她还有个大我9岁的亲弟弟。”她就是这样照顾着弟弟长大的吧。”我这样想。
她收了床单，在沾湿的床垫上铺上卫生纸，又命我把衣服也脱了，将衣裤先丢进卫生间不同的水盆里泡着，为我找衣服去了。我一丝不挂的蜷缩在另一张床的被子里，透过门看到整洁的客厅和庭院，还有一个个仓库的防盗门。又看到客厅和庭院通门旁的灰堆和簸箕，看到旧餐桌上擦得一丝不染的桌垫，这些一直都是姐姐帮忙做的，看起来都觉得辛苦。正想着，姐姐拿着一件暗黄色的连衣开裆裤举在我面前。“你哥的柜子我打不开，所以——”说着像给洋娃娃穿衣似的快速给我套上衣服。“嗯，果真很合适，就像女孩子一样。”她把我拉到门口的镜子前站好，我拼命捂住下面；看到了镜子里害羞的穿着女孩子衣服的我的形象，还有姐姐开心满溢的面庞，我心想：姐姐真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人，没有之一。“嗤嗤。”我也跟着傻乐起来。
我听到洗衣粉倒出来的声音，我听到洗衣机怒吼着罢工的声音，我听到水流哗哗的声音，我又听到衣物在搓衣板上摩擦的声音。我的心情愈发紧张起来。我不敢想象她在为我洗着充满尿臭的内裤的情景，内心羞愧到了极点，余光里看到了镜中的自已，转身。那被岁月洗的暗黄的连衣裤上那些鲜艳依旧的小碎花——她小时候穿这件肯定特别漂亮。
直到衣裤全干，我在姐姐家呆到了第二天。我始终忘不了走时她那好像不论什么苦累都打不倒的天真纯净的笑容。
后来她顺理成章的步入大学，我也走进了小学的校园，记得在她假期回家时，心急的妈妈拜托她给我教过一次英语音标。我没怎么听她教的音标读法，只是在尽情的享受她那澄澈的眼睛和无邪的微笑——它们给了我莫大的勇气。但我没有想到，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
不久后独自守家的夜里，雷雨声在脑中嗡嗡作响，亦或许只是记忆中妈妈和另一个姑妈小声啜泣的声音。她们在黑暗中摸索着我身旁的柜子，取走几件衣服，低沉悄声的对话，绝望而带着哭腔。姐姐在那夜里突发心脏病，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提防着幼小的我的恐惧，我被留在家里，没有参加姐姐的葬礼。姑姑在几近巅疯的状态里挣扎了很多年，严肃的姑父也哭得像个孩子。直到几年后已微微懂得赏识文学的我偶然瞥到哥哥的作文《必须跨过这道坎》，写的仍然全都是关于姐姐的内容。必须跨过这道坎，与谁又不是呢，生者仍需继续相互扶持着走下去，而逝者，一直活在我们心里。
愿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都一如既往的深爱下去，好好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