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言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
现在从窗外吹来的风还不像夏天时那样温热，但桐城的四月，总是比其他时候更磨人。
“又睡觉，又睡觉，纪言！”教历史的老师一声震吼，整个教室的目光都汇聚过去。
“看看黑板上，离高考还有多久你知道么？不学习就不要在教室里影响大家，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历史老师骂得口水四溢，肥胖的脸上横肉乱颤。
纪言头微微抬了一下，然后继续保持埋头苦睡的姿势。
这让历史老师气的跺脚，要是三十年前，她还可以扔个粉笔泄愤。可现在教学都是在触摸屏上手写了，她总不能把遥控器或者显示屏扔过去，赔不起的。
“恬不知耻！恬不知耻！出去别说是三中的学生，丢人！”像是还不解气，历史老师又骂了好一阵，才收回来。继续给同学们勾画重点。
“她凭什么这么说，一点都不为人师表！”旁边扎着马尾的女同学打抱不平道。
纪言倒是无所谓，差生无人权，偶尔的作用也就是如刚才一般，让老师多骂几句泄愤。
他偏过头，老师讲课的声音就像是水中传来似的，有些朦胧。
看着外边的操场上，那里有一座金属质感的红外线测试仪，用来测量跳高。一群高二学生排着长长的队伍，用跨越的姿势，越过两根机械仪器间那本不存在的障碍。
瞟了几眼，里面成绩最好的，大概有两米一，两米二的样子。跨越式跳过这个高度，那么正常弹跳高度大概有一米三吧。
“等他上过高三的精神引导课，原地弹跳超过一米五应该问题不大。”纪言漫无边际地想着。
一米三的弹跳就能拿第一，说明那班也就是个普通班。在实验班这只是平均成绩，尖子班就更不用说了，那里普遍是战斗力两千多的变态，一百米五秒跑完的怪物。
这也只是桐城第三中学的尖子班而已，而在整个川渝地区最负盛名的两大高中，岩山中学和国立陆军学院附中。精英班级平均战斗力都在恐怖的四千以上，简直可以说是妖孽盘踞之地。
四千战斗力啊.
想到这个数字，纪言觉得自己的心也抽动了一下。
“接下来大家最最要注意的，就是被称为现代史当中送分题的——星空降临时期。这里面一共.”
历史老师又在开始叙述那段耳熟能详的历史了，不得不说，有些常识性的东西一上考卷。居然要按照答题规范，将得分点一条一条地列出来才能得分，这让纪言觉得很蛋疼。
比如星空降临时期，其在现代史上的地位和意义，远超过一二战时期，冷战时期等所有涉及到大阵营博弈的时期。内政方面如改革开放这样的伟大时期，也并不能与其相提并论。
因为星空降临，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变革。它改变了人类对世界，对宇宙的看法。
同时，也是历史上最大规模的灾难性事件。
以上的说法都是答卷上对星空降临的规范描述，而且只是个开头。这种冗长的风格自然不是纪言的菜，在他看来，星空降临时期用一段话就可以概述了。
三十年前的2012年，地球上忽然出现的众多大直径空洞，引来星空生物大规模降临的这段时期，就叫做星空降临时期。
多么简洁有力！可这段简述要写在考卷上，大概只能得一半的分。因为他略去了很多重要史实。比如那些直径达两三百公里的空洞，每塌陷一个，就是数百万的伤亡。最后导致全世界人口数量直线锐减百分之二十三！
比如被称为进化之光的空洞极光，在刚出现的时候，杀死了数以亿计无法承受光芒的普通人。
虽然这极光随后将人类代入了堪称神话时代的现在，但活下来的人，都应该记住在极光洗礼那段时期，无辜者无法闭上的双目。
比如.比如.
叮铃铃铃，电子音的下课铃声伴随着一阵骚动响了起来，那是迫不及待的学生们踏过楼板发出的声音。
已经放学了，纪言收拾起书包，这种新型纳米材料的书包，价格相当高昂。
教室里还有很多同学在埋头复习，和三十年前一样，高考优胜劣汰的主旋律依然没有改变。
“大家等一下，有好消息要公布。”厚重的机械门开合，班主任满面春风地进来。
大家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他。
“今年我们学校的污染区训练营，多出了30个名额。所以，校方决定将这三十个名额平均分配给六个实验班！”
这话一出，同学们立即变得兴奋无比，教室里一片哄然。
污染区训练营，是学校为增强学生实战能力设置的机构，这种机构一般设置在低级污染区的边缘之上。
被‘大盾’防卫系统包围的营地里，帐篷连成一片，头上不时飞过最先进的猎鹰级战斗机，甚至传说中的机甲战斗部队。学生可以使用货真价实的机枪和重武器，在军官的护卫下，攻击污染区中的巨兽。
甚至.还有机会看到传说中的猎人！
这些都是电视上才能看到的东西，以前也只有尖子班的学生有这种待遇，现在居然轮到自己了，叫人如何不兴奋！
“安静！安静！”
班主任用手压了压，在嘈杂声低下来后，才继续说道。
“关于训练营的名额分配，学校的要求是，参与学生的战斗力不得低于1000。而我们班只有前四名的战斗力超过了这个数字。”
同学们面面相觑，这种训练营的名额，无论如何是不会落在大多人头上的，大家虽然心有不甘，但也还能理解。
污染区啊，可不是什么游乐场嘉年华，那是人类与星空生物交战的前线，聚集了人类社会百分之八十的武力。比如代表了人类最强战斗力的猎人，城区里就算掘地三尺都见不到几个。但在一些中级乃至高级污染区，没准转角就会撞上。
猎人聚集的地方，一定是最危险的地方，这是如今人类潜意识里的观念。所以同学们都清楚，斤两不够，就不要造访这种不归之地。在一片喧嚣之中，纪言微微顿首，狂热的气氛已然充斥了整个教室，但他却很冷静。班上只有四个战斗力1000的学生，那不是说有一个名额要让出去？果然，班主任面露难色地说道：“如今六个班中，只有我们十班出现了名额不满的情况。而八班，九班，十一班，这三个班中都有战斗力达到990的学生。因为临近高考，他们都经过了一段时期的魔鬼训练，战力突破1000，可能就在近期。”
纪言一凛，虽然没有明说。但从班主任的话中，他听明白了，班上的那个名额，随时都可能会让给其他班战力破千的学生。
进入训练营这样宝贵的机会，自然不可能浪费，更不可能随便找人凑名额，所以.
“我和各班的班主任讨论了一下，决定这样，一周之后的重力室小测验后，再测一次战斗力。那个时候超越1000的学生，将被增补入这次的训练营。”
哗！教室里又沸腾了起来，在十班，也许战斗力破千的不多，接近一千的学生可不少。从第五到第十八，战斗力都在960到980左右。所以除了已经被选上的那四位外，排名前二十的同学顿时热血沸腾！
训练营，不仅是一次长见识的历练，还将为高考加分。这样的机会，值得他们去拼搏！
教室里一片山呼万岁。班主任欣慰的看着自己的学生，在临近高考的事后，同学们的热情被激发得如此高昂，这也是他希望看到的情形。
在这漫天的欢呼声中，纪言却低沉地埋着头，仿佛一个失落的小孩，缩在无名的灰色角落里。
有些事，注定不会属于有些人。像现在教室中的激动，热血，斗志昂扬，就都和纪言无关。因为简简单单四个字，没有资格。
良久之后，班主任才离开教室，跟他一起离去的还有班上那四位战力破千的优等生。虽然老师已经离去了，但训练营这三个字带来的热度犹在。同学们依然在兴奋地讨论着，而战力排名前二十的同学，已经是跃跃欲试。纪言只是默默背起书包。
转身，离去。落寞的背影，仿佛繁华落尽。
走出教室，纪言拐过楼梯，最后下到操场上。学校的操场很像某个空军基地的停机坪，或者航空母舰的甲板，黑铁色的沥青地面上，满是白色的分道线，总让人觉得一会儿就会有架轰炸机从头上降落。
穿行在往来不绝人群中，纪言轻轻抬起了手臂，看着腕表上面的数字：808。
这就是他的战斗力。
“果然，已经走远了啊。”他轻叹一声，语气中满是不甘心。
如果是天资不济，他不会如此惋惜。当初以全区第三的成绩考入第三高中的纪言，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如今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高考，也就是现在的高等分类考试，会从两个方面考核如今的学生。一是文化知识，二是作战能力。高考后的分类，也会是两个方向。但现在的纪言，全市一诊考试的成绩没能达到预测本科线，战斗力更是离高考标准线相去甚远。
文不成，武不就，这是他的现况。
走到如今，纪言谁都怨不着。当初全区第三的成绩，让他自我膨胀，认为自己已经是一个天才了。在随后的两年内消极怠工，学校传授的知识学到一点皮毛，战斗力也一直原地踏步。
任何的成功，都需要时间的沉淀和积累，在各个时间点取得相应的成就，最后才能水到渠成。而当时的纪言，并没有领悟这个道理。
等到现在，非但不是天才，还泯然众人。再感叹，已经悔之晚矣。
纪言抬头，看着万里青空，身后流云万千。一丝愁绪也像那不知从哪里升起的气球一样，直上九天。
“我的前路，到底在哪里呢？”
望着苍穹，纪言喃喃自语。
雪茄形状的巨大飞天战舰划破苍穹，拉起一道长长的航迹云。战舰粒子引擎的轻微轰鸣声，像是来自天国的圣言，轻声回答着地上迷惘的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