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读书的时候,那时候我特别小,农场里的大孩子就会揪着我的耳朵,拉到另外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小女孩身边,抓着小女孩的辫子凑过来,即使我噘着嘴,那小姑娘也快吓哭了。
“你俩,亲嘴儿,快点的,要不老子就揍你。”
在大孩子的yin威下,于是我就跟别家的同龄小姑娘亲嘴,还假模假式的呜呜的哭,嘴巴里甜滋滋的,我就知道这小姑娘家庭不错,天天有大人给买雪糕吃。
不过我感觉那时候我挺傻的,要是现在的我,就会掏腰包请那些大孩子,心底里暗暗冒出一句:你们还是多给我找点这种事做吧。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孩子也太坏了。
至今我也记得那个小姑娘的样子,哦对了,别误会,那时候我住在农场,可不是生产队的农场,我不是那个年代的,我是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交接的时候出生的,就像两个依依不舍的恋人,吻别缠绵的瞬间,分开的那个时段,是最记忆犹新的。有我的年代,我居住的农场,是父亲的姑姑当技术员,培育农作物种子的农场。
八零后是叛逆时代的开始,而九零后就是自我年代的升华!我怀疑十岁之前的自己坏到了骨头里。
母亲在父亲的眼里不是好东西,父亲在母亲的眼睛里顶多不是个好男人,因为母亲在有我之前,她有自己的家庭,父亲是个第三者,这时候我觉得我能坦然的说出来,已经很没心没肺了,私生子的下场都是惨淡的,有的如同小仲马一般,不写出一本惊艳四座的茶花女歌剧,那亲爹大仲马都不承认这个儿子。
所以母亲在生下我之后就回到了她的完整的家,我那从未晤面的两个同母异父的姐姐,几乎是我最为嫉妒的女性,没有之一!
因为这种身世,我没有母爱,只有满满伤痕的“父爱”,那种爱,疼啊,隔三差五都是满身的鞋底子印记,说到底,他恨铁不成高的有点离谱,我当时还小,怎么可能把池塘里捞上来的虾画成齐白石的水平,还是用毛笔来的。
爷爷是个教书匠,一辈子寒酸,当年父亲还幼小的时候,爷爷以为北大荒到处都是粮仓,满地都是吃的喝的,就从山东跑到那边去了,结果倒好,我祖爷爷雇人还花了大钱把他接回来老家来的。
去那边之前,爷爷是个师范学堂里出来的教书匠,要是熬到最后,怎么也能当上我们当地农村片区的小学校长。可事情就是恶心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地步,回来老家的爷爷,依旧是教书,不过教书到花甲之年还是民办教师资历。
直到我读三年级的时候,爷爷退休了,可是城里边读大学师范毕业的年轻教师们都不想回到农村,全都去县城以上的地方教书了,农村没有足够多老师的小学,即是爷爷退休,还要继续补空缺的教学生,这才使得教委把爷爷的民办资格转成了公办。
说到这里,我就想起来了,我是跟我爷爷奶奶一起消磨了我的童年时光,父亲?他出去打工了,常年不露面,这样本来也好,少一个暴力打我的鞋底子。
但是老年人都是有儿自己养的,我父亲有个弟弟,他不在家,当然是我二叔养我爷爷奶奶,两兄弟分家的时候,二叔拿的是钱,父亲留的房子,老房子都是土坯的院墙和屋子,二叔在村子里的房子是新盖的,爷爷奶奶在二叔家,我就住在二叔家,那个老房子常年没人出入,下雨漏雨的后来没几年就塌了,老房子的院子里全都是参天的大树,至少那时候的我就认为那种高度算是参天,到了夏天,连同院墙一起塌了的院子里,擦黑的时候全都是村子里去摸知了猴的。
当时我二叔的儿子还跟人家打架,说是他大爷家的树,你们不能摸这里的知了猴,唉…他可真矫情,自己摸不到就阻拦别人的手脚,还不是没有院墙人家才进去的,又没什么怕见人多的值钱玩意儿。
二叔的儿子是小,他还有个跟我同岁的姐姐,我这个堂妹也是泼妇的品相,经常偷着撕我的课本,到学校上课的时候,老师就问我你的课本怎么跟狗啃的一样。
我说是羊啃的,屋子里边闷,搬个凳子到院子里写作业,一上厕所的功夫,院子里的青山羊就把我的课本给啃了,要知道,那时候的纸可都是植物粉碎成纸浆做的。唉…说一堆的理由,免不了一顿体罚,不过那年代的体罚学生是狗改不了****的嘻哈毛病,即是老师叫我出去罚站,我也嘻嘻哈哈的晒太阳,看天上飞过去的鸟儿什么的,不老实,其实老师也有道理的,你的课本都被啃了,没有那几页的课文,人家都上课,我总不能看下一课去啊,或者是眼巴巴的歪着脖子看同桌的课本,想想老师挺会疼人的,我的同桌小丫头片子无比的尿性,三八线都划上了,我又不是长颈鹿,再怎么歪脖子,她只要侧身看书,我一个字母也别想看到。
又过了两年,农村学校的小学五年制改成了六年制,以前都是读到五年级就直接考初中了,我赶上的这一年,要出六年级了,就得多读一年,爷爷通过他教书多年的关系,把我直接安排到了今年的初中考试,于是这大半年里边,我被姑妈和姑父当背书机器一般的逼着学完了两个学年的课程。
这里要说的一点是,我爸爸的一个语言,他很不害臊的对我爷爷说:你儿子不如我儿子,你爹不如我爹!
是,我父亲混的不是很好,惨兮兮的,他是我爷爷的儿子,想比之下,我还在正正经经的读书,按他的话说,没准有一天我还能当大官什么的,前途这东西,谁说的准会怎样呢!再看第二句,我父亲的爹自然是我爷爷,他好歹也是个教书先生的身份,至于我的祖爷爷,那时候差点没当了土匪的命运,能好到哪里去,况且当年闹革命的时候,祖爷爷没少挨板子。
姑妈和姑父,还有我二爷爷,家里边算上我爷爷一共四个老师,学习不好都对不起这四个书香的头衔!一点也不带吹的,小学时光的我,还有二叔的闺女和儿子,我们三个几乎是顶着“神童”的封号过来的,家里的奖状都贴满了空出来的墙面,这还是只有我二叔他两个孩子的,因为父亲一直吹牛说以后会翻盖新房,我的那一沓奖状,就一直是放在纸箱子里边跟废纸没什么区别。
初中,呃呃呃…第一次离开家…噗~~说出来都不好意思,小时候的我,感觉到镇里边读书就跟进城似的,小学是每天都在家里边吃三餐的,可初中就不一样了,农村的初中,半封闭式管理,一周才能回家呆一整天,赶上周末补课,顶多在家呆一个晚上,周六下午放学,第二天早晨就得出现在学校的教室里。
我出生的时候父亲怕我和我妈吃苦,就在农场里住的,后来六岁那年母亲跑了,就回了老家,在老家度过了小学时光,现在要去镇里读中学了,初中的学校,从家到镇上有五公里,足足一个部队出早操的距离。可恶的是,我读初二的时候还不会骑自行车,回回上下学都是跑着去。
别人家的孩子看我顺眼的时候会叫我坐后边捎一段,不顺眼的时候就看我跑的跟快累半死的狗一样。
农村的中学还有个毛病,就是吃的馒头面汤,都要自备小麦到学校食堂里交粮食,多少斤小麦兑换多少个馒头,面汤每天早晨和晚上喝一搪瓷缸。一次性带到学校的粮食,按照每天吃的馒头数量扣除,直到存余没了,还要再去交。
我最讨厌的就是每到交粮食的时候,都要央求二叔给我送去,他和我二婶都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可能是因为当时我读初中那年,爷爷没有把我堂妹也给弄进初中的原因吧,农村女人的想法就是:一样是孙子孙女,当爷爷的偏心的太明显了。
初中头一年的冬天,我趁着读小学的那股劲儿,寒假的期末考试照例拿了好成绩的奖状,不过没有以前那么风光了,小学的时候学生少,稍微好一点就是全班第一全年级第一的,到了中学就不一样了,大浪淘沙,没考上初中的自然是成绩比较菜的学生,考上的学生里头,又都是整个镇子各个村子小学来的,所以这次虽然我拿到了奖状,但是是全班五十个学生之中的第四名,全年级?哼~~光初一就八个班,还不知道第几十名去了呢。
脸上依旧带着喜悦,寒假放假当天下午,回到家里,院子之中挤满了人,二叔和二婶的脸上全都是被人臭揍了一顿的表情,我挤进人堆来到爷爷的屋子里,才知道奶奶去世了……
奶奶一身的病,她是家里边女性之中比我亲妈都疼我的一个,其次才能算我姑妈。爷爷怕二婶说三道四,说他偏向我,就时常因为一点小事打我,奶奶常年卧病在床,我一挨揍就会泥鳅般的窜到奶奶的病床里边去,身体行动不便,但是她总是挥舞着胳膊阻挡爷爷的追打。
说实在的,我读小学真的没怎么听老师教我什么a、o、e的东西,全都是调皮捣蛋的时候,听奶奶给我念叨学会的,那时候家里大人都常去农田干活儿,我们兄妹三个呆在家里做作业、看电视、一把扑克牌玩儿抽三张什么的,奶奶行动不便,只能在床上起夜,爷爷知道小孩子都嫌弃老人寒碜的味道,于是就想出一个谁给奶奶倒尿盆就给好吃的,奶奶的床头上总是放着发面吹起来的炸酥馃,那种外边全都是白砂糖的小点心,至今都是我的最爱。
可就是那个时候,二婶不喜欢自己的两个孩子去做那种伺候老人、倒尿盆的事情,说什么多少年不洗澡还在旁边拉尿的,放在床头的东西不卫生,哪还能当奖励去吃啊!
现在想想,自己当时真是不爷们,每次给奶奶伺候起居之后,得到那些小点心,就会被二婶她们看做没出息、没见过东西,什么都吃。我听到这样的话,下一次就很不情愿去伺候奶奶,唉……年幼不懂事啊,还他妈神童呢,神经病吧……
都说年长去世的老人,死后的遗容安详无比,可是我不信这些,奶奶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也不像书里说的那样带着笑容,她的脸似乎是在抽搐中渐渐失去温度的,我后来听给奶奶诊断去世的村医说过,奶奶去世的时候不停的从嘴巴里向外吐气息,我见到的,那并不是奶奶安详的脸,而是带着遗憾的样子,也许是没能看到自己的子嗣有出息的一天吧,她那么爱我们,见不得谁打我们一下,阻拦不住的时候会佯装身体不适的哭起来。
当麦苗返青的春天到来时,我顶着好学生榜样的头衔回到学校,接受了语文老师的一项任命,那时候就看成绩说话的时代,上半年的语文课代表换成了我。
依旧有些寒冷的春天,晚自习的时候,我正捧着课本挡在面前看向窗外的漆黑,想着该怎么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这时候一缕青丝飘过,我感到额头肆无忌惮哆嗦了几下,奇痒难忍的抬头一看,是我的前桌女孩,正伸一个美滋滋的懒腰,仰头瞬间,她的头发像摩擦起电的毛躁尼龙皮绳,电流就这么瞬间叫人清醒。
可是我感到一股模糊的力量,我抬头之后,她正回头看着我,“呀,碰到你了?对不起,做的时间太长累得慌了,打搅你沉思啦?”
“谁沉思了?我想故事呢,我打算写一本有关起死回生的小说,初一学的都是命题和半命题作文,初二就是话题作文和自由命题了,我可不是那种只局限于写我的某某某,什么什么的一天那种小儿科的东西,我要写小说,给这上边投稿!当作家!”我讲课本下边遮掩的故事会露出来,还翻开里边的【小说精选】目录叫她看见,我甚至天真的以为我能比里边的小说家们写的更精彩,引人入胜。
“啧啧…才子,你太有才了!”她抿嘴笑起来的样子,在那个时候我还没想到【迷人】这个词,我只知道,她不想羞辱和让我觉得难看,于是说了那样的话,但是她的表情出卖了她,那一笑之间,带着不相信的调侃。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那年赵老师的小品里边,是宋老师教会了她那句“你太有才了”,也是直到再后来,我才明白那句话是有多么的讽刺。这算是我最为模糊的一段记忆,比我儿时母亲离去的记忆还要模糊,或者说我根本不想把真真切切的,有板有眼的去回忆那个时期,因为那时候的我们,根本不明白什么是爱、是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