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秋回来,一直忙新项目提案的事儿,好几个通晓熬下来,人都脱了形。这天,陈怡来公司,见他面容憔悴,吃了一惊,说,“怎么去了趟北京就变这样了?要不要去看看?”
“连加了几天班而已,没事儿!”
“还说‘没事儿’呢!”陈怡拿手指在自己眼睛上比划了一下,笑说,“眼圈儿黑得这么厉害,快成大熊猫了!”
“呵呵,‘黑夜给了我黑眼圈’么!”景秋这才把夹在耳朵上的铅笔取下来,笑说,“星运城那边还好吧?跟耀辉合作得怎么样?”
“还行。”陈怡心思好像不在公事上,低头看见桌上的香烟,拿起来说,“怎么还抽上烟了?少抽点儿,对身体不好!”
景秋“嗯”了一声,也没告诉她,烟是阿龙留在这儿的。二人相对沉默,过了一会儿,景秋说,“对了,你找我有事儿吗?
“本来想问你有没有时间一起去看看房子的。”陈怡把烟放下,淡淡地说。
“已经装好了吗?”景秋说,“真不好意思!这两天忙得焦头烂额的,没顾得上。明天就去上海提案了,接下来应该能松快一点儿。”
“还没呢!就是来看你有没有空儿……房子什么时候都能看,反正没长脚,跑不了的!”陈怡笑着,转身往门外走去,到了门边,又回头说,“祝你提案顺利!还有……注意身体!”
景秋点点头,说,“材料都准备好了,也演练过了,就等明天上场了!”想到自己这番话,无论内容还是口气,都像跟上司汇报似的,不禁笑起来,补充道,“我是男三号,敲敲边鼓、跑跑龙套而已——表示压力不大!”
“既然都准备好了,那就好好休息一下吧。”陈怡冲他做了个握拳的姿势,带着微笑说,“加油!”
景秋笑笑,走过来推开门,送她出去。既出了门,就一路送她下楼,顺道去喝杯橙汁。跟陈怡熟识以后,这还是第一次。二人边走边讨论装修的事儿,不知不觉便来到一楼的大厅。到了旋转门边上,景秋不想“再见”从自己嘴里说出,便问她想不想喝点儿什么。
“不了!”陈怡说着,忽然抬头看着他,说,“快五点了,你也别喝咖啡了,影响睡眠……我走了,再见!”
“路上小心!”景秋说,“周五你来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看房子。”
陈怡应了一声,推开旋转门,从楼前的台阶上下去了。景秋目送她拐过街角的巨型指示牌,走远了。
他前后左右动了动脖子,感觉头皮发麻、四肢肿胀。又伸了伸胳膊,做了个电视里教的锻炼颈椎的姿势,感觉舒服一点儿了,才抬脚走进右首一家饮品店,要了一杯鲜橙汁,一饮而尽。
景秋把玻璃杯往桌上一放,抬眼看见对面不远处坐着一位老太太,对着一杯柠檬茶,抚摸着怀里的黑猫。那猫仿佛知道有人看它,回敬了一个并不友好的眼神。景秋摇头笑笑,感觉莫名其妙。
第二天,才发现那只黑猫果然来者不善。到了上海,提案还未过半,看对方的态度,就知道是陪标无疑了。耐着性子走完整个程序,出来时未免沮丧。常毓见大家垂头丧气,便提议去附近的新天地逛逛,喝杯咖啡。
景秋只想早点儿赶回苏州,好好睡上一觉。但郑总点了头,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跟上。
阳光很好,咖啡也很香甜,只是,大家心里装着失败的提案,无心欣赏这些。痛骂了对方公司一顿,痛快倒是痛快,却毫无用处。景秋懒得说话,坐着听他们吐槽,不时掏出手机看看时间。
这么在上海耗了半天,到家已是夜里九点钟!刷开大门进来,景秋忽然想起了什么,回身去车里找到信箱钥匙,过来打开那扇半年不曾打开的金色小门。拉开一看,只见里边塞满了名片、广告单页和DM,还有几本面向所谓“精英人士”的杂志,不免有些失望。
景秋把这些毫无意义的纸张全部拿了出来,扔进背面楼道内的垃圾桶。回来锁门的时候,盯着空空如也的信箱,觉得自己简直莫名其妙。晓静要是收到了那张明信片,应该会发个消息吧。
他拔出钥匙,走进电梯,看着红色的数字不断增大,对自己说,“反正她不会买张明信片寄回来的——那也太矫揉造作了!”想到这里,不觉笑了,眼前浮现出老胡的名言:“不作的人,怎么当得了作家?”刚才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果然满足当作家的条件了。
到家,洗完澡出来,就见微信上显示着陈怡的信息,“回来了吗?”景秋给自己泡了杯红茶,躺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用语音回道,“刚到。”她自然会问起提案的情况,景秋只说过程顺利,结果如何,还要等对方的反馈。
几个月来,二人虽已超越了一般商业伙伴的关系,私底下成了朋友,但是,公司有别,景秋绝不含糊。对公司有怨言,他都从不在陈怡面前提及,遑论这些涉及公司机密的事?
“顺利就好,应该会有个好结果的。”陈怡在微信上说,“你身体还好吧?昨天见你,脸色真差!”
见她这么关心自己,景秋有点儿感动,笑着回道,“有人送了我几张面膜,敷上黑眼圈就没了!”
陈怡回了个“惊讶”的表情,表示无法理解,又说,“呵呵,面膜治标不治本,要想去黑眼圈,首先要保证足够的睡眠,还要经常锻炼身体,多喝水。最重要的就是促进新陈代谢。”
景秋说,“好的,睡觉去也!”
“嗯,早点儿休息吧!晚安!”
但景秋只是那么一说,哪里睡得着?最近连着加班,每天熬到半夜,晚上十点多钟,正是精神最好的时候,适合工作而不是休息。
躺在床上玩了一会儿手机,无聊得很,便爬起来,到书房找到吉他,调好音,信手弹了起来。许久不弹了,手生得很。连惯弹的几支曲子,也弹得支离破碎的。音色也怪怪的,不知道是因为指甲没修,还是琴弦老化了。
景秋把吉他扔到一边,用平板电脑连上蓝牙音箱,翻出大卫?罗素弹巴里奥斯的唱片,又放起那首“森林之梦”来。
音乐在屋内流泻,闭上眼睛,仿佛置身幽远的森林,躺在林间草地上,满眼都是绿叶,叶片缝隙中透出点点天光,耳边溪水潺潺,清风吟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