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大伟的话让王晨觉得震惊，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才反应过来，他低头看了看丁凯的尸体，“克隆？怎么可能？克隆技术只能针对胚胎…”
王晨在感情上宁愿相信大伟，可是在理智上却不敢相信这样的事实，这种事只在烂脚本的科幻片里能看到，况且这是他最熟悉的朋友，活生生的人。
“王晨…”大伟用力把王晨扶了起来。“现在事情很急，来不及跟你解释了，你现在必须跟我走，回头我保证告诉你。”
“不行，你现在就告诉我！”王晨觉得自己的手指在微微发抖，但仍然一把拉住了大伟，力量之大让他和大伟都打了一个踉跄。
大伟转过身，王晨看到有汗水从他的额头上淌下，眼神中好像有一丝犹豫，大伟是一个我行我素的人，这样的神情很少见到，他低头看了一眼那具尸体，叹了口气。
“是啊，我知道，这样的事很难理解。”
大伟好像是对王晨说，又好像是对自己说着，转头看了看海面，海水很平稳的拍打着沙滩，远处的夜空低垂着一轮明月，显得海风更加的清冷，他原地踱了几步，好像下了决心，从夹克衫的上衣兜里掏出手机，接通了电话，转头看向公园入口处，王晨看到似乎有两个人站在那辆商务车旁，
“你们先去接应刘队，对，先去接应，不用等我，然后直接回基地，…。对…必须要确认他们接到人…要确保安全…行了，有问题随时联系。”
大伟挂掉了电话，从兜里摸了两颗烟，递给王晨一颗，王晨接了过去，“那个婴儿怎么样？健康吗？”大伟给王晨一边点烟，似乎想缓和一下气氛。
“现在看来状态很平稳…。”王晨看到远处那辆商务车的车灯亮起来，但是只亮了一个，另一个车灯看来是撞坏了，接着车子向公园西侧开去，方向是进城方向，在一个拐弯处消失了。
“请你给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晨吸了口烟，手似乎还在微微发抖。
大伟低头看了一眼那具尸体，示意王晨往另一个方向走，。
“王晨，这件事说起来很长，他真的不是丁凯。”他停顿了一会，见王晨还在回头看着，拉了拉王晨的手臂，一边走一边说道，
“这只是一个克隆体，寿命很短，这一切都是意外。”
“克隆？你当我是白痴吗？克隆只能作用于胚胎，要长大得多少年？”王晨甩开大伟的胳膊，厉声问到，
“这件事要说想说清楚，得从我们毕业的时候说起。”大伟吐了口烟，脸上的皱纹使劲的皱到了一起。
“丁凯刚才说的没错，毕业后，他主动联系我，见我工作找的一般，于是通过家里的关系，推荐我去了三沙市生物研究所。”大伟低头吸了口烟，沿着海滩走着，
“现在想想，其实我就是个棋子，这小子，城府可真深。”他笑了笑，
“那个研究所归科学院直管，待遇非常好，很难进，何况我这样专业不对口的更难，但他竟然给我办成了，当时我也没多想，但其实这件事，已经可以看出来丁凯家的势力很大，你知道他的父亲是谁吗?”大伟停住了脚步，
“他父亲？好像从来没听他提起过。”王晨说道。
“他父亲是丁执中，宝润集团董事长。”大伟继续说道，“宝润集团五个董事，他父亲是最大股东。”
“这倒是从没听过。”王晨也觉得有点意外，脑中闪过当年丁凯的片段，怎么也跟权贵子弟挂不上够钩。
“宝润集团的背景很复杂，规模很大，也很低调，在国内的地产、酒店等很多行业都有投资，也建有很多研发中心，但其实这些都是幌子，这个集团涉及国际军火和高新技术交易，跟军方也有联系。”
“可这些跟你有什么关系?”王晨不解的问道。
“抱歉，有点跑题了。”大伟挥了挥手里的烟，继续说道。“丁凯推荐我去那个研究所，是有目的的，他，或者说他父亲，对所里的一个研究课题很感兴趣，推荐我去那工作，等于安插了一个间谍，这些我虽然有所察觉，但当时也没当回事。”
“是什么课题？”
“基因解码工程中的一项，寻找生命长度的基因。”他挥了挥手，“说白了，研究怎么能让人活得长一点。”
“原来是这样。”王晨点点头。“那研究取得了突破？”
“没有，正相反。”大伟狠狠的吸了一口烟，把烟头踩到脚底下。
“我进到所里的时候，这项工作已经接近尾声，项目已经持续四年多了，最后的结果让人失望，简单说吧，统计和分析结果表明，决定生命长度的因子只是个逻辑上的概念，事实上以各种蛋白链的方式，存在于所有的基因里，如果要通过修改基因来延长生命，相当于修改几乎所有已知的基因链，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那样造出来的东西也不是人。”王晨说到，大伟点点头，“是的。”
“那然后呢？”
“其实这样的结果对所里来说并不算失败，科研所也不用盈利，他们最关心的是项目能否通过立项，从而带来科研拨款，但这个项目就在要结束的时候，在研究方向上竟然出现了突破，而且顺利的通过了新的立项。”
“什么方向？”
“彷生物进化。”
“什么意思?”王晨不解的问到。
大伟笑了笑，用手扶在王晨背后，两人继续往前走着，
“这个解释起来有点费劲，我尽量说明白。”他低下头，又点燃了一颗烟。
“科研所对基因的研究，在逻辑层面形成了一个结论：基因差不多是一个类生命体，而人体对基因来说，只是运载的工具而已。”
“运载工具？”王晨一时没听明白。
“对！基因存在于所有的生命体内，对它们来说，生命的形态、生存方式、包括寿命对它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唯一重要的是，这个生命体在有限度的生命内，可以保证繁衍下一代，也就是确保基因能通过遗传，永远存在下去。”
大伟停顿了一下，见王晨紧皱着眉头思考着，继续说道，
“这个逻辑可能是反的，传统理论认为，是生命的存在方式确保了生存繁衍，才使得基因流传下来。但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得出结论，繁衍行为对基因存在至关重要。”
“那又怎么样？”王晨问到。
“很重要！从这个逻辑可以得出的结论是，一旦生物完成了有效繁衍，那么作为载体的生命，就被基因抛弃了，因为基因遗传下去的目的达到了，也就是说，任何生物的衰老，都是从第一次有效繁衍行为产生后开始的，特别是雌性个体。”大伟似乎有点兴奋，继续说道，
“比如说蜉蝣，生命虽然只有一天，但这一天的所有精力，都用来繁衍下一代，基因被顺利传递和存在下去，可是生命体却被抛弃了。”
王晨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你们的仿进化是什么意思？”
“可以利用这个逻辑，进行生命体培养，欺骗基因，延长生命体寿命。”大伟说到。
“欺骗基因?”
“对。举个简单例子，拿人类来说，可以生育的年龄大概在16岁左右，停止生育期在50岁左右，如果做个筛选试验，比如我们可以征集到1000万个对象，所有人在50岁前禁止生育，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能生育的人很少？”王晨不解的问。
“是的，我们预计，只有20%的人可以生育，同时20%的人因各种疾病去世，去世的人，以及不能生育的人，所携带的基因就被淘汰了，那么剩下的这200万人，需要一个恢复期，让生命体重新达到1000万人，以确保生命多样性。在恢复期，可以高标准的放开生育限制，比如35岁之后允许生育，死去的人和基因则继续被淘汰。”
“在重新达到1000万人后，增加生育条件到51岁。以此类推，反复循环。”大伟用手比划着，好像在天上画一个圈。
“这就是你们的计划？这需要多少年？”王晨说到。
“2000年！”大伟笑了笑，“用这个方式，基因为了延续自己，会不断的进化和修正载体的寿命，大概2000年后，试验后代的寿命可以达到200岁，而且充满活力和健康。”
“这太扯淡了。”王晨摇了摇头。
“王晨，2000年延长寿命一倍，这个时间比起人类的历史，比起生命的历史，短的多了，可以说是一瞬间。”
“可这样的试验不可能进行。”王晨反驳道。
“确实是这样，所以我们的试验首先从短生命体上进行的，第一个考虑的就是蜉蝣，试验进行了大概两年，取得了突破，蜉蝣的生命延长到了1天半，这充分证明了试验逻辑的可行。”
“可这对人有意义吗？”王晨问到。
“确实没有意义，基因差别太大了，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试验再次取得了进展。”
“什么事？”
“国家航天实验室在太空进行仓鼠的繁殖试验的时候，一窝小仓鼠的基因发生了突变，而那个突变正巧是我们急需的结果。”
“什么突变？你说航天试验？可我们的神舟十号才上天…。”王晨不解的问到。
“呵呵，王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是普通老百姓都不知道的。”大伟拍了拍他的肩膀，“那窝仓鼠的发育非常快，生育期提前了，而寿命缩短到一个月，比正常个体的生命缩短了95%。”
“这是良好的实验对象…。”王晨点点头。
“是的，更重要的是，仓鼠的部分基因和人类接近，可以用来做比较研究。”大伟轻轻的点点头，抬头看了看海面，
“谁能想到，要延长生命的努力，首先要从缩短生命来开始。”
“那然后呢？继续说。”王晨迫切的追问着。
“试验有了合适的对象，我们又用了2年时间，顺利把仓鼠的寿命延长到2个月，也就是延长一倍寿命，同时，基因比对工作也同时开始，结果是令人鼓舞的，理论上，这个项目可以无限期做下去，仓鼠的寿命也可以无限延长。“
大伟停了停，吸了口烟，
“但是在2年后项目期结束了，试验陷入停顿，没钱了。因为理论上培育速度已经很快，但要达到和人类基因的有效比对，也需要30年的基因培育，以使仓鼠的寿命和人类相当。研究所虽然在专业上是学术为主，但是在管理上却是官僚主义，短期内看不到成果的，上级就不给拨款，真是愚蠢！”
“然后呢？”王晨催促着，大伟看着他笑了笑，
“其实这个项目的基因比对工作取得了很大的成果，从理论上来说，我们已经可以从基因层面，通过修改基因，来实现对人类寿命的干预，但我们从来没这样做过，知道为什么吗？”大伟笑着看看王晨，好像给王晨出题是件很爽的事。
“肯定不会是良心发现了。”王晨回敬道。
“当然不是，对我们这些搞科研的来说，良心是技术进步最大的笑话，爱因斯坦对核弹的爆炸表示震惊，我看他就是说说，心里别提多得意。”大伟笑了笑，
“试验没法在现实中应用，是因为那些仓鼠的基因是有问题的，他们的发育太快了，虽然寿命进行了延长，但发育速度竟然没有降低，如果用他们的基因来做参照比对试验，那诞生出来的人，生命不会超过6个月，但是却会完成从成长、发育、衰老的全过程。”
“太可怕了。”王晨禁不住说到。
“是的，所以研究的停止，使项目成了半截子工程，而且产生了一个这样没用的副产品。”
“等一下！”王晨忽然打断了大伟的话，大伟停了下来，只见王晨慢慢的转过头，看向远处的沙滩，那是丁凯倒下的地方。
“你刚才说，用6个月，可以完成成长的所有过程？”
“是的。”大伟回头看了看远处，似乎明白了王晨所指，王晨忽然用双手抓住了他的衣领，
“那这个丁凯，就是快速成长的个体，对吗？”
大伟被抓的退了一步，“是的。”
“你怎么会做这样的事？这是怎么回事？”王晨激动了起来，大伟轻轻的抓住王晨的双手，示意他冷静下来，经过一番无声的角力，王晨终于松开了手，大伟轻轻的咳嗽了两声。
“王晨，你听我说完，这不是别人造成的，是他自己主动这样做的。”
看到王晨没有说话，大伟继续说道，
“在项目的整个过程中，丁凯一直跟我保持联系，要求知道研究进展，我也没有保留，哎…”大伟叹了口气，
“最初丁凯对这个项目也失去了耐心，跟我联系很少，但后来，在项目已经结束后，他忽然找到我，要求我拿到全部的试验资料，去给他帮忙。”
“帮什么忙？”
大伟低下头，踌躇了半天，
“王晨，有些事知道的少点真是好事，我们今天先说到这，有机会我再告诉你，丁凯现在跟我势不两立，他现在不会放过你，你得跟我走。”
“他真的没死？”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没死，而且还活的很好。”他笑了笑，
大伟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他拿起电话，眉头忽然紧锁，犹豫了一下，他按下接听键。
“丁凯。”大伟对着电话说到。
听到大伟叫丁凯，王晨禁不住吃了一惊，虽然大伟刚才的话让他似乎明白了发生什么事，但他仍然觉得身上一阵发凉，禁不住看了看远处那句尸体的位置，他们已经走开了一段距离，那儿黑乎乎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你不要再伤害人。”大伟听着电话，忽然说到，
“你拿到芯片也没有用，我劝你早点收手，这一切不是你的错…丁凯…”大伟大声的喊了一声，那边却似乎放下了电话。
“王晨，快，何洁在他手上。”
“谁？”王晨以为自己听错了。
“何洁！”大伟看到王晨楞在那，继续说到，“你不该把那个存储卡给她，我刚才派人去保护她了，可看来…丁凯还是得手了。”
大伟说完，快步向公园门口走去，王晨犹豫了一下，赶紧快步跟了上去。
“大伟，为什么要把我牵扯进来？那个婴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伟脚步慢了下来，他没有转身，
“我实在找不出来还有谁能替我照顾那个孩子，本来我希望能偷偷的让你帮这个忙，但没想到丁凯会找到你。”
王晨跑到大伟的前面，看着他，“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这个孩子到底是谁了？”
大伟停住脚步，抬起头，脸上竟然似乎露出了笑容，
“她是天使，是人类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