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争在罗浮大街末端的一处空中公交站下车了。车站所在的摩天楼已经相对较矮了,这里靠近贫民区,空中公路上车辆不多。
陆小争叫了辆计程车,是那种可以在上层公路和下层公路间转运的飞行车。
计程车载着陆小争在摩天楼间的下行路口,按照路口上方智能指示器投射下来的三维映像交管员的指令,向下方转飞。
穿过多条空中公路,绕过多栋摩天楼,进入了地面大街。
地面大街有些凌乱、肮脏,到处都能看到垃圾,还有丢弃了的智能机械残肢断臂,躺在旮旯里的臭水沟里,一切都显得黑乎乎的。
而且总能看到有雨样的东西飘落下来,那也许就是热空气在某处凝结而落的雨。
地面是最卑贱的地方,越到城市上空,环境越好,居民也越高贵。这最能体现出上流社会和统治阶级的含义,在上,压迫。当然,这些都不是陆小争所关注的。
付钱之后,他下车踏在了老沟地面街。老沟其实是一大块区域,这一区域的地面街都叫老沟街,熟悉这里的人习惯用数字或方向区别街区。
陆小争所在的正是老沟南一街。这条街被夹在新城与贫民区之间,中产阶级想省钱者和贫民区内弄了点小钱的人多会来此消遣,这里的服务其实并不差,只是破旧了点。
而且,老沟地区的街道是地面飙车爱好者的乐园,这里还连通数公里外的鹤云山,飙车者可以一脚油门到达那里的山区公路。
小争准备穿过街道的时候,就有三辆崭新的赛车从他身边闪过,其中一辆红色跑车在前方停了下来,倒了回来,停在了陆小争面前。
陆小争一看,竟是龙刺特工学院附属高中的杜青。杜青穿着夹克,发行虽短但打理得很精致,向上翘起,依旧阳光,充满活力。他肤色有点黑,让他帅气的五官显出一种岩石般强硬的气质来。
“小争,你跑到这里干什么?”杜青好奇地问。
“有点事。”陆小争回答,“天都快黑了,你还出来玩车。”
“这车是哥们借的,极好的发动机,强大的动力,跑起来就和飞一样。晚上飙车警察不会出来骚扰,你懂得。”杜青说,“我带你去找地面飞翔的感觉,完了送你回家怎样?”
“我手头的事情比较急,就不去了。”陆小争说。
“需要帮忙就说一声。”杜青关切地说。
“当然。”
“走了,过几天找你。”
杜青挥了挥手,踩动油门一溜烟走了。
现在无论飞行汽车或地面运输车,大多都是智能化的,拥有智能的监控、制动和操纵系统,无需人工驾驶,但真正的跑车再怎么智能,只有手动才能找到那种自由飞翔的感觉。警察严禁道路高速飙车,这造成了夜晚飙车活动盛行。
陆小争和杜青曾在同一个武术馆学习拳术,志同道合,成为了挚友,他们所上的高中也是地球联邦两座最高军事学府的附属高中,将来有很大机会进入这两座人才辈出的奇葩学府,成为专业而强大的军人。
陆小争穿过大街,进入了一扇较为陈旧的门,乘坐电梯,进入了地下。
铁塔市的地下俨然一座城,无数灯光照亮了它,模仿出了天空,只是街道较为狭窄,显得较为昏暗杂乱而已,如同夜晚的都市。
这里就像迷宫一样,地铁纵横其中,但熟悉这里的人知道,这种布局有利于支撑起头顶的厚重大地。
这里,居住了一些星际外来寄居者,还有未经批准的星际偷渡者,有些在文明程度上不如地球人,有些文明程度更高,他们多是躲避灾难、战争和罪行而来的,有绿灵星人、银月星人等,人数很少,极少抛头露面。
不过在大地的更深处,有比地球还文明的奇塔人,他们会通过次元空间传送门进入地下或地面之上,只会与那些有权有势的管理者接触。
陆小争从电梯里出来,进入附近的地下城第一大街,在归元酒庄找到了舅舅。
这酒庄是舅舅的好友开的,喝酒的也大多是他的那些无话不谈的朋友,这里虽然没有财富,但他在这里能找到开心。
陆小争在吧台找到了老板,老板带着他从隔间里找到了舅舅,他舅舅和两个朋友酩酊大醉,即使有意识,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
酒庄老板也是浑身酒气,他安顿他们躺在了沙发上,给他找了羊绒毯子盖在身上,他们呼呼大睡。
矬而胖的酒庄老板爽朗地说:“老康又喝醉了,他酒量已大不如前啊,你看我还好好的。”
其实他已经走不稳了。
“我要带他回去了。”陆小争说。
他看到这里肆意喝酒的人们用酒精麻痹着被生活折磨得疲乏的神经,烟一根接着一根,有些人好像还在抽促使精神兴奋的违禁品。
这样乌烟瘴气的地方,待得越久,实际上对身体越不好。
“每次都是你来接他啊,你舅舅很疼你的。”酒庄老板拍了拍陆小争的肩膀,亲切地笑着说。
陆小争的舅舅康泉清根本站不住,陆小争只能背着他向外走。
“小争啊,好好照顾你舅舅,今天喝得不少啊。我得安排人送这俩老头回家去了,幸好他们住得近。就不送啦。”酒庄老板喊道。
“好咧,叔叔。”陆小争大声回应。
到大街上时,夜幕已经降临,抬头望去,无数条灯光辉煌的道路一直向天空最高处重叠而去,五颜六色的光亮充满了这座立体的大都会。
陆小争叫了地面计程车,这要便宜很多。他和舅舅坐着计程车向城市较深处走去。大约走了十几公里,他们便到家所在的一幢老旧的大厦。
下车后,他背着舅舅进入大厦大厅,乘坐电梯上到了十五楼,打开房门进了家里。
这套五十多年的房子是康泉清最后的房产了,其它的房产全部变卖了,连同私人飞船、飞机和收藏的好几辆汽车,这才勉强还清了他所欠的债务。
一台照顾康泉清八年多、他舍不得扔掉的家用智能机器人走了过来,帮陆小争扶康泉清到卧室床上躺下。
机器人去倒了杯白开水,端来放在了床头桌上,照顾康泉清睡下了。
半夜,陆小争从睡梦里被猛烈的敲击声吵醒,他听到舅舅房间里传来金属撞击声和怒吼声。
陆小争跳下床,跑到舅舅卧室一看,竟然发现舅舅用棒球棍疯狂地揍机器人,那机器人站在那里,嘴里发出已经含糊了的声音:“主人,需要什么服务。”
那机器人已经七零八落了,零件散落一地,身上冒出电火花,头也歪到了一边,接着轰然倒在地上,眼睛的红光一明一灭的,片刻后终于熄灭了。
智能机器人又一次死了,这是舅舅第八次杀死它。
机器人医生上次已经说了,这一次要是杀死他,会彻底损毁它的大脑芯片,造成他八年来逐渐形成的意识和思维全部丧失,即便修复了硬件和软件,新的芯片只会给予他新的行为程序,它会变成新的机器人。
铁柱已经死了,这是千真万确的。
康泉清愣在那里,盯着铁柱看了半天,突然蹲下来,抚摸着铁柱的钢铁之躯,痛哭流涕。
陆小争将舅舅扶到床上,安慰说:”舅舅,不要伤心。铁柱已经老了,这种机器人都已经停产多年了。它到了淘汰的年龄。明天,我就给你再弄台机器人,不光是家用型的,他还能照顾你外出。”
“铁柱,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我是个烂人,是个烂人。”康泉清自责地骂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