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志远的这一神态使老板感到非常的惊异,感到很不可思议。在这之前,他的员工被开除过很多很多,也一样扣了员工们的很多钱。每当遇到难缠的员工时,他每一次都是用这种方法把工人们吓跑的。他想不到眼前的这个江志远会表现得如此强硬,对他的恐吓无动于衷,甚至用一种可怕的目光逼视着自己……
从江志远的目光中,老板看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仇视,也看到了一种替藏很深的力量这威胁着他,于是他又放低声音说:“公司有公司的规定,这里是工厂,不是在家里,想怎么样就可以怎么样的。你既然出来打工,进了我们公司,就应该自觉遵守我们公司的规章制度,好好表现,车间管理员不是没有眼睛看不到。”说到这里时他停顿了一下,侧身坐在身旁的一个椅子上,右手搭在桌面上,左手搭在膝盖上接着又说:“员工表现好不好,作为上司的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很多时候你们做事不认真,他们没有说你们,你们就以为他们没有看到,便得寸进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是不是?你看你上班时间睡大觉,把我一个新模具弄坏了,你知道公司要损失了多少钱吗?罚你点钱你还不乐意了是不是?”
江志远没有说话,依然那一双仇视的目光盯着老板,他继续说:“这样吧,既然你在工厂里面觉得受约束,那你就出去磨练一段时间吧,以后有机会欢迎你再来我们公司。好聚好散吧,你现在就去签名领工资。”
江志远还是没有理睬老板,他低下了头默默想着些什么;心底又有一个声音对自己说:江志远:现在和你一样被剥削的工人不计其数,他们都能忍受,你这又何苦这样倔强呢?你要知道一个人的力量是改变不了什么的,如果你真有远大志向,先忍忍吧,等将来的一天有机会了,再团结员工组织罢工,这样才能够给资本家造成最大的损失,这样才能为咋们工人阶级争取利益……
“算了,算我倒霉吧,签字就签字。”思考了半天,江志远的口气终于软了下来说。
说着他转身走到财务部签名领了他一个月的工资九十块后,就回到自己宿舍收拾行李打包,准备在天黑之前搬到他叔叔们的租房处去。
夕阳已经沉没,夜幕降临了,远处的街道开始亮起来,大街小巷的人群来来往往。江志远背着一大包行装,提着一个洗澡用的大水桶,水桶里面装了一些日用品和一双拖鞋,另一只手扛上一张裹成圆筒的竹凉席,凉席的一头吊着一张半新不旧的被褥。无精打采地钻出了宿舍,下了楼梯。楼梯口的宿舍保安检查行李,检查通过后,保安给他开了放行条,从此他离开了曾经生活了半年之久的工厂宿舍楼。
时令已是深秋,虽然白天是个晴天,但旁晚已经显得很是凉爽,晚风习习地拂过。江志远带着他那些破烂行装走在灯火通明的大街上,迎着飕飕的晚风,他心情显得有些忧伤起来,他想:哎!打工人的命真是苦啊,一点小事情就被开除。甚至连工资都得不到……现在自己已经失业了,接下该怎么办呢,是继续找工作呢还是回家啊?他百感交集,似乎有点后悔当初在工厂的时候不应该那么放肆,以至于后来被开除工厂……
江志远忧心忡忡地钻进他叔叔们的租房处。屋里的老乡们都各自在自家小桌子面前围着吃饭。他叔叔婶婶们也正在吃饭,见他带着行李进来,大家都感到很诧异,便七嘴八舌地问他:“你怎么了?你想搬出来住吗?还是?”
“是啊,你怎么把东西都搬出来啦?吃饭了没有,把东西先放下,过来吃饭吧。”江志远未来得急回答,婶婶也好奇地问道,同时招呼着他去吃饭说。
“吃了。”江志远应了一声,把水桶凳在地板上,又把扛着的凉席立放在叔叔们的铁床边缘上,解下一头的被褥扔在叔叔的上铺,接着又放下背上的背包,凳在叔叔的下铺。“我今天被开除了。”江志远失望地说。
“啊,你怎么搞的,为什么会被开除?”叔叔焦急地问。
“妈的,那个垃圾厂,我就是太困了上班时候打个瞌睡,被领班发现就把我开除了。”江志远撒谎说。
“哎!你来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这边很难找厂的,你既然进去了就好好干呀。你现在出来了怎么办啊?”叔叔长叹一气说。
“最气人的是我一个多月的工资他们只给我九十块。”江志远沮丧地说。
“你那个什么鸟厂啊?只给你九十块钱,妈的去劳动局告他。”一旁吃饭吃得正香的老乡们异口同声地说。
“是啊,明天你去劳动局告他,怎么会有这样的厂啊,把人开除了还不给工资的。”刘珍珍的姨妈也跟着起哄说。
“算了,我又不知道劳动局在哪里,而且……”
“就是,他刚来深圳不久,劳动局的大门朝东朝西他都不知道,告个球哦。况且你们以为很好告吗?劳动局又不是你们开的。他一个人去告,劳动局鸟都不鸟他。”另一个老乡懒洋洋地说。
“是啊,打工的人都说劳动局只是个摆设,一个人去告他,劳动局根本不会理睬。我看还是算了吧,开除就开除呗,反正你那个厂又没有按劳动法(深圳这边正规的工厂,工资待遇都会按照劳动法的最低标准结算,所以农民工们都希望能够进一家按照劳动法规定结算工资的工厂。每当工人们进厂前,都会先问清楚公司按劳动法没有,因此流行这句话“按劳动法),出来了就慢慢找呗,总有一天会找到个按劳动法的厂的,到时候你在里面好好表现就行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婶婶安慰他说。
“呵呵……你婶婶说得对,开除就开除呗,没什么大不了的。正好明天我们可以一起找厂啦。”躺在上铺一直没有发言的刘珍珍欠起身子,同情地望着江志远,微笑着说。
其实江志远在这个时候被开除,正是刘珍珍所希望的,并非她心眼坏希望将志远失业。而是因为他已经喜欢上江志远了。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一起找厂,便多了一些相处的时间,弄不好还可以一起进同一个厂呢。
“哦……好啊,明天我们一起找厂”江志远斜着眼睛偷看了刘珍珍一眼说。
当他视线刚接触到刘珍珍电力十足的目光,顿时被电得全身酥麻,使他不由得心跳加速。他急忙转移视线,面带着羞忍的神情应答着刘珍珍说。
房间里吃过饭后的老乡们,有的开始去自己的工厂加班,有的没有加班的就躺在自己的床上睡觉,一边拉着闲话。刘珍珍看江志远那羞答答的样子,自己也显得很不好意思起来,于是不再多与他说话,也继续躺着身子与大家拉起了闲话。
江志远则对婶婶说:“没找到厂之前我先睡你们上床,等找到厂以后我再搬到宿舍去。”
“没事,只要你不怕吵住多久都可以。”
得到叔叔婶婶们的答应后,他便开始爬上叔叔们的上铺,忙碌着整理床位,铺他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