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81年的那个暑假回到武汉后，我发起横渡长江的活动，已相当困难。因江水太冷，愿意挨冻的不多，虽再三呼吁，也只有同班的，那个瘦高个儿的严明，肯陪我冒险一游。为安全起见，我二人先跳入风景秀丽的东湖，从烟波浩淼的湖心亭那边游回来，游回珞珈山旁的武汉大学。见我们意志坚定，另一位同班同学郑泳健，也欣然加盟。这家伙读中学时，就参加过全国青少年游泳比赛，来武汉后，曾两次代表我们学校，随市政府组织的游泳大军游过长江，是游泳老手。
那个星期日是晴天。我们一行三人，各自背着从学校体育馆借来的救生圈，乘电车过武汉长江大桥，在桥北下车，顺阶梯走下大桥，来到长江边。我们脱了衣服，把衣服塞进不漏水的塑料袋里，再把塑料袋系在救生圈上，然后活动手脚，跑几步，跳几下，热热身子。郑泳健提醒道，这边离汉水口近，一过汉水口，水流会突然增大，所以一下水就得拚命游，否则就会冲到很远的地方。
江水确实冷，不像游东湖那么舒服。我们拖着救生圈，朝江对岸奋臂击水。没游到一半。严明就喊肚子疼，于是郑泳健和我，立刻把拖在身后的救生圈给了他，让他套在两只胳膊上，我们拉着他往前游。幸好严明肚子疼时间不长，几分钟后，他又能自己游了。
过了汉水口，水流果然急骤增大，我们身不由己地冲向一艘艘停泊在江心的轮船。而奇怪的是，那些庞然大物仿佛都开足了马力，朝我们全速冲来。我被江水冲得头昏眼花，差点撞到一艘客轮上。当我绝望地叫喊出平生最强烈的呼救声时，已擦着那艘客轮的船身，被冲向另一艘货船。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我要死了，不过没死。到了徐家棚，我们才爬上岸。在太阳底下，我们全躺在石砌江堤上，晒了足足一个钟头，才觉得身上暖和了。严明吐了，吐得一塌糊涂。我冻得全身发紫，起风疹疙瘩。只郑泳健没事，仿佛闲庭信步。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那次横渡长江，是十余年前的往事了。如今严明和郑泳健，已侨居国外，一个在新加坡，一个在德国，大家没了联系了。偶尔从别的同学处得到他们的消息，我就会想起那次游长江的情形；其惊其险，均历历在目。当年我发起那次活动，是要在大学最后一个学期，了结我第一次坐火车过武汉长江大桥时发誓有一天要横渡长江的心愿。不过尽管已如愿以偿，却至今仍心有余悸，不会再跳下江去。那种挨冻受惊的感觉，一生中有一次就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