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贤琰帝来看望宁子娴,还带来了玫瑰饼,更是捏了一块递到了宁子娴的嘴边:“前几日听你念及在家中吃的玫瑰饼,所以特意让御膳房做了一份带来,来,趁着新鲜赶紧吃一点。”
望着贤琰帝殷切的目光,忍了一日的泪毫无症兆地落了下来,如断了线的珍珠,滴落尘埃。
贤琰帝一惊,忙放下手里的玫瑰饼道:“好端端地怎么哭起来了?可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不……不是的。”摇头,笑意在泪光中浮现,宁子娴握住贤琰帝宽厚的手放在颊边,“臣妾是太高兴了,皇上有那么多事要忙,却能将臣妾随口所说的话记在心里,臣妾心里欢喜的不得了,所以才忍不住掉下泪来的。”
“真是个傻丫头……”贤琰帝笑着捏了捏宁子娴的鼻子,“你怀着孩子,朕多关心你一些也是应该的。倒是你这快要做娘的人了,还动不动就掉眼泪,小心将来孩子生出来也与你一般,是个爱哭的。”
感受着颊边真切的温暖,彷徨许久的心,在这一刻无比安定。为了贤琰帝待自己的那份情谊,为了腹中的孩子,自己纵然再不愿也必须得争下去,为了生存而挣扎……?那么,有些事情就必须提上日程了……
翌日,在示意离然等人退下后,宁子娴亲自为李氏斟上一碗茶,曼声道:“这是用枫叶,竹叶,松针,配着梅上雪露而烹制的一道‘岁寒三友’,妹妹尝尝。”
“姐姐这是有话要说?”李拂柳接过茶却没有喝,目光落在宁子娴精致无瑕的脸上,似要看穿其心中所想。
“今日谢过妹妹指点迷津,让我明白究竟是谁在暗中加害于我,实在叫姐姐感激不尽。这茶,是我谢妹妹的。”宁子娴轻声软语,紫色璎珞在乌黑如云的发丝间若隐若现。
听得宁子娴这么一说,李拂柳的目光微微一松,轻笑道:“既然答应了姐姐的交易,妹妹自然会遵守诺言,“
顿了顿,直愣愣的盯着宁子娴道:”该不会到现在姐姐还在怀疑妹妹说的话吧?”
“自然不是。”宁子娴低头一笑,机锋在这笑意中一点点显露,“不过即使没有姐姐我提出的交易,妹妹迟早也会将此事告诉姐姐的。”她抚着袖间的海棠花,却是笃定的语气,起身道:“婉妃下毒害你,叫你骨肉天人相隔,你自是恨她入骨,但是……又甚是惧她,即使解了身上的噬心,以你一已之力也根本无法对付她。所以,从你踏足合欢殿的那一刻,便已经打好了算盘,要将我绑在你对付那婉妃的船上。之所以一直不肯直言婉妃,不过是在等,亦或是给你自己留下的一条后路,怕那日姐姐我失势,妹妹好独善其身……妹妹的这个算盘,打得可真是响啊!”
“我不知道娘娘在说什么,若不是无意与娘娘共进退,何需弄得如此麻烦?”李拂柳抬头牢牢攫住宁子娴瘦弱但坚韧的身影,只是那一抹心虚一闪而过。
“一点都不麻烦。因为……”宁子娴双眼微眯,长长的睫毛似如蝴蝶垂落的翅膀,“妹妹要的,可不是共进退的盟友,而是……“
玉指摩挲着鎏金的护甲,缓缓语出u:”棋——子——。“
继而接着说道:”唯有让本宫相信你是迫于无奈才与我结盟,才会对你掉以轻心,被你利用而不知。”
随着这句话的出口,李拂柳终于变了颜色,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罢了,很快,李拂柳便若无其事地起身拍手道:“娘娘可真是长了一副玲珑剔透的心肝,什么事都瞒不过你,让臣妾好生汗颜。”
见宁子娴不说话,便又道:“罢了,此事确实是妹妹我有错在先,我在这里向姐姐认个错,希望姐姐大人有大量,原谅妹妹这一回,不管怎样,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要对付。我答应你,从今往后,咱们二人共同进退,无分彼此,可好?”
宁子娴沉吟不语,依着自己的想法,李氏为人攻于心计,绝不是一个可以信任之人,但是眼下这种境地,想要对付那婉妃,她无疑是最好的盟友,想来她心中也是存着同样的心思,否则不会如此摆低姿态。
“希望妹妹这一次说的是真话。”思量许久,终是点下了头。
“自然。”李氏含笑道,虽然没能算计到宁子娴有些可惜,但这一切与对付婉妃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噬心!婉妃,我一定不会放过你,即便要死,我也要拉你陪葬!“李拂柳心里如是怒道。
冬日随着梅园中的梅花一道逝去,简适始终没有找到克制噬心毒的办法,与之相对的是李氏流鼻血的次数正在不断增多,从七八日一次到四五日一次,情况越来越不容乐观。
其中婉妃倒是暗中派南鸢来问过李拂柳,为何宁子娴的胎儿迟迟不见出问题,每一次李拂柳都推说是简适看得太紧寻不得机会下手,至于梅花中的麝香李拂柳自己为免被发现不敢下得太多。
夜色沉沉,瞧不见一丝星月之光,婉妃站在窗前静静地听完南鸢转述与前几次一般无二的回话,头也不回地道:“你相信吗?”
南鸢明白婉妃问的是什么,想一想道:“奴婢觉得祺良仪有事隐瞒。”
婉妃幽幽地吐了口气,转过身来道:“她李拂柳当初能够想到在丁紫云的药盖子上面动手脚,足见其心思之缜密,若当真要下手,一个简太医未必拦得住。”
“可是要说她背叛娘娘似乎又不太可能,主子可是在她身上下了噬心之毒,她不可能不顾及性命,除非……”
“除非她知道这毒三日过后便无药可解,所以存了背叛之心!”婉妃冷冷吐出这句话,与此同时,一道闪电照亮天际,紧跟着轰隆隆的雷声滚过,大有风雨欲来之势。
南鸢神色一凛,小声道:“那要不要提早除了她,以绝后患?”
风,平地而起,吹得檐头铁马“叮叮”作响,婉妃抬一抬手道:“不急,本宫留着她,还有用,暂时死不得。”
“娘娘,您为何不直接在宁氏饮食中下药,如此不是更直接吗?”对于此事,南鸢一直心怀疑虑。
恨意在婉妃眼中浮现,然未及盛时便被她强行压了下去,冷言道:“你以为本宫不想吗?只是王皇上现在心思全在她身上,又有孕在身,噬心一毒虽然隐秘,但并非只有我知,一旦被人查出她中了毒,皇上必会一怒之下彻查,难保不会查到本宫身上来;但是李氏不同,莫说皇上的对她的恩宠素来寡淡,虽说是生了个公主,却是给了皇后养的,就凭她之前害丁氏一事,便足令她即便知道自己身中剧毒也不敢讲出去。”也正因有这十足的把握,所以才容她再多活几日。
“再说……”婉妃笑道,眸光一片冰冷:“敢背叛本宫,本宫怎容她就这样死去!”
南鸢心中一凛,忙恭声道:“娘娘深谋远虑,倒是奴婢过于心急了。”
风渐大,乱了婉妃素来整齐的鬓发,却是恍若未觉,只是一昧望着深重黑暗的天际,不断有惊雷滚过,轰轰作响,震得耳际一阵阵发麻,连近在咫尺的话都听不清,直至南鸢上前将窗门关起,“看来这夜间又会是一场大雨,娘娘身子不好,如今正是天儿冷的时候,要少吹风才是。”
南鸢话音刚落,便听得外面传来雨打树叶的声音,初时还只是悉悉索索,片刻后,天地间只剩下一片滂沱的雨声,犹如倾盆倒落。
“不碍事。”婉妃走至铺有织金团花桌布的紫檀桌前,随着小指上的嵌金珠玳瑁护甲轻轻划过,一道细若发丝的金线应手而起,在暗红烛光下闪耀着幽冷的光芒,“让你办的事办妥了吗?”
南鸢忙恭身道:“已经办妥,只待娘娘吩咐便可。”
“很好。”婉妃启唇一笑,手指微一用力,看金线在指尖崩断成两截的样子,漠不在意地拍一拍手道:“让人明儿个把这张桌布换掉。”
留下喜欢的,抛去不喜欢的,一切就这么简单,只是以前的自己太过愚蠢,总想着十全十美,可是世间又岂能尽如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