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子娴翩然起身,神色哀惶,“原来,太子说得那样对,臣妾只是皇上用来为您自己保驾护航的工具罢了。皇上早有立储君之心,却拖到太子这样大才逶迤说出,原因很简单,母以子为贵,即便皇上考虑过臣妾的睿儿,可一旦睿儿登临太子之位,朝臣势必谏言,立臣妾为后,皇后的位置便又要屈居多了一个,皇上妻子的名号有多了一个人叫,皇上如何忍得!”
贤琰帝勃然大怒:“你说够了吗!”
宁子娴不以为意,唇角扬起冷冽的弧度:“臣妾在皇上与皇后面前隐忍恭顺那么多年,皇上可知臣妾心里的苦楚?”
“贵妃,朕还未曾登天,你若再胡言乱语,朕便立刻下诏,将你打入冷宫,褫夺封号金册!”
双凤衔珠金步摇微微一晃,有绚烂明亮的金光一闪,映着漏窗而入的雪白电光,有妖冶的姿态划过,宁子娴扬声一笑,毫不畏惧:“那么,臣妾日后,必定不会善待太子了。”
“王延英!王延英!”贤琰帝用力拍着龙榻,愈加的怒不可遏。
宁子娴讥讽般地一笑:“王延英么?臣妾好像还未禀告皇上,他早就去了东宫服侍新皇了,亦或是殉了先主了……而皇上为何会如今日一般缠绵病榻,实在是因为有一个好儿子的缘故,的确不枉皇上到了了都还如此的惦记着他……”
宁子娴嫣然一笑,洁白的贝齿闪过凌冽的寒光,“换句话说,交泰殿此时,只有皇上与臣妾。所以,无论皇上下诏叫臣妾不得好死,都是毫无用场。”
贤琰帝愣了半晌,似是想起了什么,怒视宁子娴按:“墨凌笙!你与他早有谋划,是不是!你们两人,朕不是没有怀疑!你们早有同流合污了,是不是!”
“皇上既然怀疑,为何不审问臣妾?是因为臣妾一旦兵败山倒,后宫诸人,更无人愿意维护你心爱女人的唯一的儿子了,是么?”
贤琰帝越发动怒,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眼中尽是骇人的凶光:“你好大的胆子,仗着朕信任你,就敢祸乱宫闱!你如何能够母仪天下!”
窗外唯有风声漱漱,在斗拱檐角之间穿梭,在树叶枝桠之间流连,如泣如诉。
宁子娴悠悠道:“并无皇上说的那样不堪,臣妾也只是顺应民心所向罢了。另外,只是为自己年老之后找了一个好了一点儿的养老之所罢了……嗯,永寿宫就挺不错的呀,是不是啊皇上?”
“是私心?还是你所谓的民心?”贤琰帝无力地躺倒,愤怒异常的眼光终是一点点冷下来,好似香炉里燃尽了的余灰,冷到死,随风而吹散,飘渺无定、逐尘而落,直到最终湮灭于尘土,“你以为,你如此指责朕,便是你有了道理?身在其位谋其政,来日的凌笙,难道就能做到雨露均沾、不专宠于一人?帝王之道,远远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不过你竟然能哄的凌笙将永寿宫许给你,朕小看你了!”
宁子娴明艳地笑着,拨一拨耳垂的金累丝灯笼耳坠:“无妨,左不过帝位牢牢握在手里才是最要紧的,往后的事,自然事往后再说。毕竟太子的母后在太子那么小就撒手人寰了,曲族的虽说带他极好可到底失却了母亲的角色,而臣妾苦心那么多年,为的,不就是这一日吗?”
“你,很好!”贤琰帝的胸口剧烈起伏,犹如涌动的波涛,他抖心抖肺地咳嗽几声,终是软软躺倒在龙榻上,气息奄奄,几番动合上贤琰帝尤显不甘的双眼,徐步出殿。
交泰殿外,月光清冷,如二十多年前初入皇宫的那一夜,贤琰帝犹在榻上酣睡,那方洁白的丝帕上有艳到极致的红,若芍药,若玫瑰,若极尽靡艳的美人蕉。
十六岁的自己,推开朱门而出,凉风席卷,有涔涔的泪意倾泻。
世昭二十五年腊月十八的凌晨,大雨倾盆。
不远处,太子凌笙撑着一把油纸伞,静静伫立,黑狸毛滚边的斗篷有淡淡的微光曲折、流转。
心中似被极其锋利的利刃割过,尘封多年的泪水汹涌决堤,宁子娴悲恸的哭泣隔着雨声似有匆惶的哀鸣。
“皇上驾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