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正看着月色清明如许,似一块牛乳色的软纱轻扬滑落,只听得舟后跟随的是云柔洛的船,船上隐隐有女子说笑声如银铃婉转。她认得这些声音,细细听去,分明是萧玉寒、林洳嫣和缨络以及绿筠。
皇后到底饱读诗书,听着这健康而充满欢悦的笑声,不知怎的想起从前自己偶然看过的一首诗:“玉楼天半起笙歌,风送宫嫔笑语和。月殿影开闻夜漏,水晶帘卷近秋河。”
旁人风送笑语,自己却是病烦挣扎,孤凉一身。皇后心底愈加煎熬,正想要出声呵斥,只听见萧玉寒的声音格外爽亮,躲也躲不过去似的直直逼来:“东巡前钦天监曾禀报说‘客星见离宫,占属中宫一眚’,以为是预示皇后娘娘将有祸殃临头。如今看来,皇后娘娘病重,原来就是应了这句天象的。”
绿筠的声音低低切切的:“皇后病了应着天象便罢了,可我怎么听说是应兆九皇子的死呢。也真是可怜,这么小小一个孩子,发了痘疫说去就去了。”
缨络连连念佛道:“阿弥陀佛,还好一场痘疫,只是殁了一个九皇子,别的皇子、公主都安然无恙,也算是神佛庇佑了。”
萧玉寒看着绿筠和缨络,似是关切,亦是怜其不争:“你们俩便是太好性儿了。前几****过来与二位妹妹说话,却看外头送来的贡缎独你们这儿短了四匹,你们倒是不争也不问,由着她们好欺负。后来还是谦妃娘娘看不过,着人拿了自己的补来。”
林洳嫣奇道:“竟有这般事?你们本就是才入宫的新人,本该多体恤些,谁知还总短了缺了的。皆是你们性子太懦的缘故。”
绿筠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旁人便罢了,林嫔姐姐还不知道我么?但凡我自己安保无虞,旁事我也懒得理会。再者……”
她微微沉吟,“皇后也是可怜,痛失爱子,哪里还顾得到咱们这些小事。罢了罢了。”
林洳嫣却好似神神秘秘的:“可怜?有什么可怜的?难不成没听过‘一报还一报’吗?当娘的做了什么孽呢,自然就报应在了孩子身上啊!”
绿筠却是神色有些慌张:“林姐姐还是慎言,皇后娘娘从来贤良,怎么会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林洳嫣却是撇了一瞥涂得朱红的唇,垂首拨弄着自己养的跟水葱似的二寸指甲:“哪里这就听见了?难得皇后还不挂念她那死了的孩子?人家锦才人可就挂念的很呢!原本皇上还想升一升她的位份,做个主位好养孩子的,哪知道这般没福气?”
缨络听了这番话,连忙打了圆场:“林姐姐如今也是越发爽利了,有什么说什么吧。怪不得皇上最近老是传召姐姐去作陪的。”
这样一来,几人便又是许许多多的话语。
那边夜风徐徐而来,听的这样,难免动了心肠,可皇后却是听的一字不差,尽数落在耳朵里,几乎好似一根根银针插在皇后的心上,痛的好似钻肺挖心一般。尖锐的疼痛排山倒海,皇后一口气转不过来,只觉得无数面的走马灯在眼前旋转着,直到天昏地暗,不知身在何处……
皇后拼了命的大口大口的呼气,却是格外的艰难,正要唤人搀扶,哪知道脚下一滑,一个踉跄,便在还来不及惊呼的时候,就从船尾处‘扑通’,掉入了夜幕中的明月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