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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人道鬼道

我是被尤有余早上七点整的闹铃吵醒的,尤有余关掉了手机闹铃之后恋恋不舍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只听他打了个哈欠,没好气地对同时醒来的孙子楚问道:“我说老孙,你昨晚是不是没关好窗户啊?昨晚大半夜的生生给我冻醒了。”

孙子楚显得很是委屈,他大概是伸手指了指宿舍的窗户,驳斥道:“你没长眼啊?窗户明明关得好好的。”

听到这两个人的对话,我再一次没来由地出了一身的冷汗。想到昨晚发生的匪夷所思的事情,我不禁试探地问尤有余:“我说,有余,昨晚你有没有看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啊?”

尤有余不以为意地说道:“哪儿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困得要死,醒来之后我翻了个身就很快又睡着了。”愣了片刻,他似乎才察觉到我话里的异样,不禁好奇地问,“怎么了?有什么事情么?”

我犹豫再三,还是将昨晚发生的一切告知二人。正如我预料的那样,他们两个果然认为我在做梦——毕竟,我也没什么足以让他们相信我的话的坚实的证据。回过头细细想来,甚至就连我自己都在怀疑昨晚所发生的一切是否仅仅是一场诡异的梦。

我不放心,还是对正在穿衣起床的孙子楚说道:“老孙,你路子野,你今天有空帮我打听打听,看看在咱们的学校有没有一个名叫连城的女生。老实说,我觉得这个名字挺耳熟。”昨晚事出突然,我的大脑始终处于停滞状态,然而,当我的情绪彻底平复的时候,我才忽然意识到,我似乎在某个时间段里听说过“连城”这个名字,毕竟,这个名字并不多见,只是,一时之间我还是无法确定自己究竟在什么时候听到过这个名字——当然,一切还是要建立在昨晚的事情是真实发生过的假定的基础之上。

在孙子楚看来,我的眼睛的问题对于我的精神势必造成了严重的影响,不过他还是答应了我的请求,虽然显得有些无可奈何。

半个钟头之后,两个人纷纷离开宿舍,去往各自所在的实习单位,宿舍再次只剩下我一个人了。眼前虽然有些微弱的光亮,但还是不能视物。四周一片寂静,除了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黑暗,什么都看不到——这样的生活状态实在太过痛苦,如果没有这两个室友的话,我的精神可能早就崩溃了吧。一个人的时候,我依然只能用睡觉来消磨难熬的时光,虽然明知这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就这样断断续续地睡到了下午两点钟,每次中途醒来我都会遐想我那黯淡无光的未来,只有如此,我才能生出逃避的心思,靠着这种心思,才能像头猪一样睡个昏天黑地。可此时,即便我把自己的未来编织得如何荒诞绝望,却也再生不出一丝的倦意——清醒地面对眼前的混沌世界却又无人倾诉,着实又是一种巨大的痛苦。于是,我终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出门——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是死在外面也比现在好上百倍千倍。

穿好衣服,我从宿舍的角落里摸索出一根长长的铁棍——那是从宿舍之前的一张坏掉的床上拆下来的,正好当做导盲杖来使用。

可以说,我从没有像如今这般这样渴望融入到这个看上去似乎并不怎么美好的世界里——好吧,如今也只得用“听上去”这个词了。是的,行走在人来人往的校园里,我只有通过耳朵以及手中的铁棍来感知周遭的世界,这种体验虽然新颖,但还是略显尴尬。关于我眼睛的事情,只有孙子楚和尤有余知道,我并没有想着让这件事情变成一件大新闻。虽然明知此时遇到熟人的概率并不高,但心中仍然存有那么一丝的惶恐——毕竟,这种事情解释起来实在麻烦,我也更加没有精力与于我而言无关紧要的人多费唇舌。

虽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好几天,但一不小心成为盲人的我始终还是没能完全适应这种生活方式上的改变,是以,在没人陪同的情况下出门也着实是一件冒风险的事情——短短十分钟之内,我三次险些被绊倒,撞到了两个人——我能想象到路人看我时的眼光。为了尽量避免麻烦,我始终是靠着建筑物小心向前——在我们这里,盲道这种东西显然不靠谱,你懂得。

我大概用了将近半个钟头的时间才走出了校门,一个人沿着灵雨寺街漫无目的地走着。四周传来来往车辆的鸣笛声,街头小贩的叫卖声以及沿街店铺门口音箱播放的“最后三天清仓大处理”的嘈杂的声音——这就是人间的声音,充满烟火气的浑浊的声音。可惜的是,我什么都看不到,哪怕这些都是被一些人认为是世俗且平庸的事物,我还是希望我能像正常人那样,用自己的五官去感受它们的世俗与平庸,毕竟,我就是个世俗与平庸的人。

“抓小偷啊!”身后传来一阵女人惊慌的尖叫,在众多世俗与平庸的声音里,这个声音听上去显得极为不和谐。

对于这样的事情,如今的大多数人们早已习惯将自己置于看客的位置,更何况现在的我双目失明,对此更是无能为力。我只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摸索着缓慢前行。耳畔是那个女人因孤立无援而显得悲愤绝望的声音,由远及近,随之由近及远。

突然,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划破了空气,钻入了耳膜,紧接着便是一声巨响,喧哗声四起。当我离喧哗的声音越来越近的时候,我的眼睛接收到的光源也变得越来越多,周遭的景物也开始渐渐显现。

尽管我的视野依旧显得雾蒙蒙的,但总算还是能看清前方的路口聚集着一大群人。我小跑几步挤进人群,终于发现人群中间停着一辆私家车,司机是个年轻男人,此时他正一脸惊恐地站在车门旁边,目光呆滞地注视着车子的正前方。我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见一滩血泊之中,四仰八叉地躺着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子,他的手上,还紧紧握着一个沾满鲜血的钱包,看上去已然是气息全无的样子。而就在男孩尸体的旁边,同样站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无论是相貌还是衣着,两人都如出一辙。他的目光有些茫然,似乎并没有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如同木桩似的傻傻地站在原地。我感到周身一阵冰凉——这种感觉太熟悉了——那寒冷的气息显然是从男孩身体里散发出来的。

处理交通事故的交警与医院的救护车几乎同时感到,一番忙乱之下,男孩的尸体被拖走,肇事者与丢钱包的女人也随着交警离开事故现场,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去,各自忙碌,就连地上的那一摊殷红的鲜血也被人用沙土所覆盖。唯一留在原地没有走开的,只有我和那个男孩子。

男孩见我始终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只得继续用茫然的目光注视着我,两个人就这般沉默地四目相对了许久。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同样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很清楚,在这里,或许只有我能够看到他——这也从侧面印证了一个事实——昨晚所发生的一切是真实的,并非是我因精神受到打击而产生的某种幻觉或者是梦境。

我感到路过我身边的行人开始用异样的目光看我——是啊,在他们看来,我仅仅在面对着虚无的空气出神,目光复杂——这种人通常被人冠以“精神病”的称号。

我没法确定我这双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被黑暗所笼罩,犹豫片刻,便向着男孩的方向挥了挥手,示意他过来。男孩依旧茫然无措,见我像他招手,虽然他不清楚我到底出于什么目的,但还是缓缓走了过来。

省农业大学附近有一条护城河,因为近些年来污染严重,使得水质变差,因而,已经有许多年没人在这里钓鱼了。于是,我领着男孩来到河边坐下。这时,男孩才终于开口问道:“大哥哥,我是不是死了啊?”

“是吧。”我并没有看他,目光始终停留在肮脏的河面上。

他愣了片刻,才继续问道:“那是不是,我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是吧。”说着,我点了点头。

小孩子对于生死这种事情的理解并不是十分的深刻,但当他意识到自己再也见不到母亲的时候,才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我连人都不会劝解,更别说鬼了。但听到他的哭声,我的心里还是一阵难受。

等到男孩哭得没有力气了的时候,我才开口问道:“看你也并不像个淘气的孩子,干嘛要偷那位阿姨的钱包?”

沉默良久,男孩才断断续续地向我讲述了他的故事,虽然他的表达能力并不是很强,但我还算勉强理出了头绪——这男孩也是个苦出身,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在外边有了别的女人,抛下了他们一家三人——他还有个比他小一岁的妹妹。这一年,母亲积劳成疾,染上了重病,家里因此欠了一屁股债。虽然街道上给予了他们一定程度上的帮助,但仍然是杯水车薪。被逼无奈之下,男孩终于选择了一条捷径,可没想到的是,就这样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我不知道男孩的死会对这位可怜的母亲造成多么大的打击,也不知道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庭还能在这般残酷的现实中苟延残喘多久。想到此处,我实在不忍心对于男孩的行为做出过多的指责——虽然任何事情都不能作为为非作歹的理由。

“接下来你要去哪里?”我问男孩。男孩摇了摇头——是啊,头一次做鬼,谁知道这个行当有什么规矩呢。

“接下来,他得跟我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身边竟然多出一个人来。我扭过头去,却见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他的年龄看上去比我大不了几岁,眉宇间却透着不同于这个年龄的沧桑感。他正用一种耐人寻味的目光看着我,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说昨晚怎么没抓到那个丫头呢。”

仿佛是出于本能,男孩目光之中显出惊慌之色,虽然他此刻还不是十分明白自己因何而惊慌,瘦弱的身子一个劲儿地颤抖。

“你到底是谁?”我警惕地注视着男人,有意无意地将男孩护在身后。

“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楚。按照传统的说法,我应该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鬼差’了吧。”说着,男人对小男孩勾了勾手,说道,“小不点儿,跟我走了,你现在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

我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并不是一般人,况且,男孩的遭遇让我不禁同情心泛滥起来,便用一种央求的口吻对男人说道:“你一定有很大的本事,能不能给这孩子一次机会?他的家里本来就很困难,他要死了,他的家可能就彻底散架了。”

男人用一种看待小孩子的目光瞥了我一眼,冷冷地说:“我只负责处理人死后的事情,至于他该不该死,不在我的职责范围之内。更何况,我也没本事让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起死回生。人有人道,鬼有鬼道,这辈子,他作为人的身份已经宣告终结,作为鬼魂,就得按照鬼魂的规矩来。生老病死本身就是自然法则,就算是所谓至高无上的神也没有办法左右。”说着,男人一扬手,那小男孩的灵魂竟不自觉地走到他的身边,目光呆滞,与傀儡无异。

我本想阻拦,可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站得住脚的理由——是啊,生老病死,认谁也无能为力。可既然如此,老天爷为什么要我的眼睛突然有了这样的功能?这对于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男人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转回头来,饶有兴趣地问我:“朋友,有没有兴趣在我手底下干活儿啊?”

“没兴趣。”我毫不犹豫地回绝了他。

“行吧,”男人从衣服里面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说道,“什么时候有兴趣了,随时联系我。”说着,便领着男孩渐行渐远,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我的眼睛也随着他们的离开再一次渐渐被黑暗所吞没——我也仿佛终于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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