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雪,你听说了吗。前些日子珍贵人去凤仪宫里向皇后娘娘请旨,求皇后娘娘恩准请法师替娘娘驱邪祷福。”这日银雪正在收拾着换洗衣物,如今己到了月末,再捱上个几日便可以调离此是非之地。眼瞅着时日将近,银雪忙完茶点房的差事,正在房里收拾着。送完汤点的景丹便推门而入,与她闲聊着。
“呵呵,如今宫里越发不安生了。人人都相信鬼神之说,太医倒显的多余了。”银雪心不在焉的应道,同时将手里一件浅绿碎花棉褂裙,叠的整整齐齐的放在床头,轻声自语道:“这衣裳仅穿了一水,倒还新色。稍后送给丫儿穿,过些时日去洗涤房里干活,定是没有机会穿这些个光鲜衣物了。”
景丹坐在床头,伸手轻抚着那件碎花棉褂裙,闷声言道:“眼下己入隆冬,正是冷的厉害的时候。你却偏偏要往那整日与凉水打交道的洗涤房里调,这又是何苦呢?”说话间,拉起银雪娇嬾的素荑很是惋惜的言道:“一想着你这双娇可的小手,不久便会长满红红紫紫冻疮,我这心里就不是个滋味。”
眼见着调离之期越发近了,景丹的情绪也越发低落起来,陆银雪虽为粗婢,却天生一副孱弱娇柔的身板,自从入喜瑶宫后,景丹便一直照顾着她,重活粗活一并包揽了,索性也并未吃过多少苦头。如今这妮子也不知抽了什么风,无论自己怎么劝告都要调离喜瑶宫,一想着她日后无人庇护,粗重苦脏的活计全得自己承受,景丹心里就担心的要命,心情也越发郁结起来。
“好了,你也别想太多。银雪即使调离了喜瑶宫,横竖也是在这皇城里兜转,只是任职不同罢了。日后总有机会见面的。”银雪见景丹情绪不高,连忙安慰着她,随即话锋一转言道:“刚才你可是在说,珍贵人去凤仪宫里替喜妃娘娘请旨?”
“嗯,是啊。”话题扯往别处,景丹那缕伤感也淡了少许,轻轻吸了吸微酸的鼻腔,对银雪言道:“这有何奇怪的,珍贵人原本只是区区一个答应,若不是娘娘照拂,她能很快的便升为贵人吗?眼下虽然被娘娘罚去了偏远的沁兰宫,与不问外界之事的娴妃娘娘为邻。但珍贵人对我们喜妃娘娘却依然心存感激。前段时日,她来宫里探望娘娘。眼见娘娘的病容,珍贵人担心的几乎哭了。顾嬷嬷送珍贵人离去时,还一个劲的安慰珍贵人。当时我刚呈完茶点返回,远远的听见顾嬷嬷说什么‘恐有邪魔侵体’之内的话语等等......”
“顾嬷嬷竟然敢说这样的话,她就不怕娘娘降她个危言耸听之罪?”银雪整理完衣物,将较为光鲜的几件搁在床头,一面有些惊诧的言道。
“谁知道啊。顾嬷嬷是娘娘的奶娘,即使平日话语里有不妥的地方,娘娘也是不会怪责的。”景丹回应,同时听得房门外有脚步声渐近,想着定是丫儿来了,便上前拉开房门,牵着丫儿的手入内,转身与银雪继续讨论着:“再者说了,顾嬷嬷本就信鬼神之说,如今娘娘病成这副样子,连太医也束手无策,她定会往鬼神邪说上面扯了。”
言毕,景丹回首见玉丫儿自进屋后便面无喜意,急忙笑着对她言道:“丫儿快来瞧瞧,往日里你不是说喜欢银雪姐的衣物吗?适才你银雪姐说,将这件绿碎花棉褂子送给你。看看,可还喜欢?”
银雪也注意到丫儿脸色不太好看,立即将衣物拎起在丫儿身上比划着,笑言道:“来,丫儿快来试试。”
不料二人却并未看到,玉丫儿脸上呈现出想象中的惊喜之色,仅是从银雪手里接过衣裙随意的放在榻边,对银雪道了声谢,便问道开了:“刚才你们在谈论什么?怎么大白天的,竟说道起鬼神来了?”
景丹轻笑:“这些日子,你总躲在房里,没有往正殿走动,不知道也并不奇怪。”说着拉着丫儿微凉的小手,坐在床榻边言道:“前些日子,珍贵人向皇后娘娘请旨,说是要请法师来喜瑶宫里为娘娘驱邪祈福。皇后娘娘己经应允了,并下旨内务府择日请法师进宫。”
“啊?”玉丫儿闻言面色微惊,不禁轻呼而出,随即嘴里碎念道:“这么快?”
“丫儿,何事快了?”玉丫儿的神情,让银雪心生疑虑,不由得追问道。
“哦......这......”许是意识到自己失言,玉丫儿被银雪一追问,面色涨的通红吱唔着闷了好一阵子,才低声言道:“丫儿意思是,皇后娘娘宅心仁厚,虽然宫里最忌邪术之说,却还特意枉开一面,为了安定喜妃娘娘的心神,这么快便应承了下来。”
景丹接过话去:“皇后娘娘镇守中宫,自然也是希望宫中众位小主健康安泰,方可精神抖擞的服伺皇上才是。”
玉丫儿如此解释,虽然明面上也说得过去,但银雪心里却隐隐泛起一丝难以言说的不安。
自从皇后娘娘应充珍贵人,并下旨内务府宣法师入宫之后,喜瑶宫正殿里倒是安静了不少,也许心理上的作用,喜妃娘娘的精神倒是好了少许。虽然仍旧是面青唇白的憔悴模样,但是也可在顾嬷嬷与吟秋的搀扶下,出寝宫外走动走动了。
只是玉丫儿倒是显的越发不对劲了,时常手握玉坠儿独自发愣,话也越发少了。每当银雪与景丹提及法师入宫之日临近时,玉丫儿的神情便极不自然。曾经好奇的心性也不复存在。这种状态,陆银雪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再三借机询问,玉丫儿却始终声称无事,但是眸子里露出那浓浓的惶恐不安之色,却未能逃过银雪的眼睛。
这夜己近戌时,银雪与景丹忙完一天的活计,正欲歇下。却闻得玉丫儿在房外轻唤:“银雪姐姐,你可是己经歇下了?”
银雪刚解开外套的襟扣,听见丫儿的呼声,急忙又将其扣好,大步向房门走去。暗道:近段时日来,丫儿极少主动与自己及景丹说话,此时深夜唤门,想来定是有话要说才是。
银雪拉开房门,窗外寒风袭入,玉丫儿双颊冻的红扑扑的站在门前,看那情形定是己在门外站一阵子了。
“快些进来说话,这大冷天的,你傻站在在门口干啥?”银雪急忙伸手拉丫儿的手,却感丫儿手掌冰冷,身子还瑟瑟的微颤着,更为惊诧的言道:“丫儿,这是怎么了?怎么身子凉的这般厉害?”银雪越发担心了,急忙欲将玉丫儿拉入房内。
“银雪姐!”丫儿反手握住银雪的手,轻声唤道:“丫儿睡不着,今晚你能陪丫儿睡吗?”说话间,脚下不动,并不随银雪踏入卧房。
银雪意外的回首看了景丹一眼。景丹也面泛忧色,很是关切的言道:“去陪陪这丫头吧。我看她怎显的不太对劲似的。”
“走吧,咱们回你房里说话。”银雪与景丹眼神短暂交汇后,急忙返身拥着玉丫儿瘦削的双肩,步入了隔壁玉丫儿的房内。
更深寒重,粗使宫婢的卧房里并无御寒之物,姐妹二人急忙钻入被窝里取暖。此时的丫儿静静的靠着银雪,却没有了话语,只闭着双眸轻声言道:“靠着姐姐,心里感觉暖和多了。”
“丫儿,你可有话要对姐姐说?”银雪小心的对怀里的丫儿询道。
玉丫儿呼吸越发均匀,并不应声,过了好一阵子才轻声嗡道:“姐姐,你可要记往了。丫儿本名叫莫小玉。玉丫儿是娘亲替丫儿取的乳名。我们的家在济洲古山镇的莫家村,距离京都武安城有五百里的路程。我们家门前种着一株很大的楠木树,小时候丫儿与弟弟常在楠木树前玩耍。夏日树上有许多的蝉,丫儿便会爬上树去替弟弟捉蝉......”说着声音越发低了,直至没有了声音。
银雪埋首一看,见丫儿己然入睡,不由的暗自好笑:这丫头,一准是想家了,才会睡不着觉。
床头油灯闪烁,银雪小心的替丫儿挟了挟被角,微微起身吹熄了油灯,不料却惊醒了浅眠的丫儿。
“银雪姐,我们娘亲的坟头在村口的榕树下。日后你出宫回家后,定要替丫儿在娘亲坟头磕几个头才是......”玉丫儿醒后,继续呢喃道。
“好了,很晚了。你既困了就早些歇着。”黑暗中,银雪轻拍着玉丫儿的后背,柔声言道:“明日法师入宫替娘娘祈福驱邪,还得早起准备祈福所需的果点,有得忙呢。”
陆银雪话音刚落,玉丫儿身子微微一震,不再开口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