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洲,天元三年。
秋雨已经淅淅沥沥的下了足有半个月还没有要停的意思,瓦檐上的积水滴滴嗒嗒的顺着檐角落下,滴滴嗒嗒如同翊坤宫里垂挂的大幅珍珠帘幕。
颜绯衣挺着便便大腹慌张的行走在弯弯曲曲的回廊之间,然而没走几步,她便累得气喘吁吁,要歇上一歇。
“皇后娘娘,还是算了吧!我们出不去的!”身边仅有的宫女谷雨小心的搀着她,一脸忧色。
“不行啊谷雨,本宫若再见不到皇上,颜家就完了!”颜绯衣喘着气,声音虚弱。
她本是云州的皇后,母仪天下,但自从颜家获罪以来,她便被帝王萧白然禁足在翊坤宫。今天是颜家九族七百一十一口人被问斩之日,只有萧白然能救颜家。
“娘娘还没有看明白吗?皇上他……”谷雨话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似有不忍。
“谷雨,皇上还没有废掉本宫,说明旧情尚在。只要本宫见到皇上,皇上一定会法外开恩的!而且本宫很快就会生下嫡皇子,母凭子贵,本宫一定能说服皇上网开一面的。”颜绯衣咬咬牙,坚定往前走去。
就在这时,翊坤宫的门被打开了。一身明黄龙袍的萧白然负手而来,长身玉立,傲视天下。
“白然!”颜绯衣大喜,顾不得身子蹒跚着朝他奔去,“白然你快下旨阻止他们,颜家是被冤枉的!晚了就来不及了!”
萧白然一反常态,冷漠的挥开她的手,只盯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快生了吧?”
“是啊!”颜绯衣点点头,急切的说,“白然你快通知大理寺,让他们再等一等,我们一定有办法替爹娘洗刷冤屈的!”
“事到如今你怎么还这样天真?”萧白然冷哼一声,疏离的看着颜绯衣,“颜绯衣,你们颜家是朕下令诛的!”
颜绯衣呆了一呆,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白然……”
“啪!啪!”萧白然轻轻击掌,便有几名太监捧上几只大木盘,白布揭开,十个多刚刚斩下的头颅整齐的排列着,鲜红的血染透了垫托盘的白布,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啊——”
颜绯衣惨叫一声,跌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几近昏厥:“不,不,这不是真的……”
那些全是她的至亲!
爹、娘、叔伯、哥哥、嫂嫂、弟弟、妹妹……
哗——
一股热流从双腿间流出,紧接着便是收缩的阵痛。
颜绯衣顾不得腹中孩子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怎么也爬不起来,只能凄厉的质问:“萧白然,你竟然杀了他们!”
“逆臣贼子,死不足惜。”萧白然漠然的冷笑,目光落在她的裙子上。白色的襦裙已经被血染透。他皱了皱眉,自言自语,“倩儿说得对,刺激一下就该生了,早知如此就不用等到现在了!”
倩儿?哪个倩儿?
“姐姐,妹妹知道你身子不便,便把他们给你送来以慰你思亲之苦,这礼物你可喜欢?”娇柔婉转的女声传来,紧接着一个锦衣华服的美丽女子便从萧白然身后转了出来,巧笑盈盈。
竟然是周冰倩!她最疼爱的师妹!
此刻周冰倩穿着她的后服,戴着她的后冠,亲热的靠在萧白然身边,端庄雍容,满脸笑意:“师姐,谢谢你这么多年的努力!你赶紧生了孩子放心的去吧,以后本宫会把嫡皇子当作亲生孩子来对待,一如全天下都将知道嫡皇子是本宫生的一样!”
颜绯衣无法相信的瞪大了眼睛,连大脑都失去了思考能力:“你,你们……”
“倩儿才是朕最珍爱的女子,你,不过是朕的棋子。”萧白然的语气冰冷如霜,一夕之间从温柔的枕畔人变成陌路。
棋子……
只是棋子!
亲人的惨死,丈夫的背叛,情敌的笑容……颜绯衣再也承受不住刺激,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晕了,这可怎么生?”萧白然苦恼的皱起眉。
“没关系,胎儿已经足月,用药催生便可。”周冰倩轻轻一笑,亲手把催生药喂到颜绯衣嘴里,交代稳婆,“保小就可。”
“是,娘娘。”
痛,剐肉一般的痛……
无休无止。衣服已经被汗水给湿透,颜绯衣一次次挣扎在死亡的边缘。
“哇哇……”
终于,婴儿的哭声响起。谁也不能阻止新生命的诞生。颜绯衣虚脱的瘫在床上,她哀哀的看着产婆:“求你,把孩子给我……”
“不可能。”产婆冷笑,利落的把孩子洗净包好递给周冰倩:“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是个小皇子呢!”
周冰倩接过孩子,欢喜得不得了:“白然,我们有孩子了!”
“是啊,倩儿,我们有孩子了,以后你不用再喝那些难喝的药了。”萧白然的声音是那样温柔。
“恩。”周冰倩用力点头,甜甜的依进他怀里,远远看着地上濒临死亡的女子:“师姐,小皇子很健康,长得很像白然,谢谢你了!”
心,在滴血,颜绯衣死死的瞪着萧白然,不再哭闹,只倔强的要求一个答案:“为什么?萧白然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你什么也没做错,错的是命!”萧白然冷笑,“这个时候颜家大概已经诛完九族了,皇后你要快些跟上他们,晚了就追不上了。”
萧白然说罢,自袖中拿出一段白绫扔在她脸上,并示意周冰倩抱着孩子先行离开。
他要她死……
不!她怎么能如他的愿!她是谁?颜家的大小姐,绯衣门门主,名动九州的女战士!岂能任人鱼肉!
“放下我的孩子!”颜绯衣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把全身仅有的力气蓄于掌上,抬手便朝周冰倩劈去。
“找死!”然而,萧白然冷笑一声挡在了中间,他伸手吸起地上的白绫三下两下便缠到颜绯衣脖子上。
颜绯衣再一次倒在地上,像破碎了的娃娃再也站不起来。她只能爬:“还我儿子……”
她双腿之间依旧有血不停的流啊流,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迹,惨不忍睹。
空气渐渐抽离,她忽然明白了,是他在她的药里动了手脚,让她日渐虚弱,直至失去最后的反抗能力!而这些年来的恩爱全是假的,他只是利用她帮他打天下,就连儿子也只是他想要她替不会生育的青梅生一个!
萧白然,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然而这些冤屈,她再也没机会求证了。空气在一点一点的抽离,她的意识开始涣散。只能死瞪着萧白然,看他残忍的收紧白绫。昔日同床共枕的夫君一寸一寸的剥夺她的命!
“去死吧,看在你曾替朕拼天下的份上,朕会厚葬你的!”
“萧白然,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等你能做鬼再说吧!”
萧白然冷哼,加大了力道。
一切,归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