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秋白是我们已知的最早在中东铁路沿线留下足迹的中共早期领袖,神奇的中东铁路已开始承载它的历史使命。后面的章节笔者将陆续揭开那段历史面纱,与读者共同分享精彩纷呈的红色故事。现在我们回过头来,先看看中东铁路修建前后的情形。
1898年3月4日,严冬刚刚过去,已是初春时节,符拉迪沃斯托克,我们中国人称之为海参崴的城中,一字儿排开30辆大车,正等待出发的命令。待大伙儿和送行的人道别后,领头的俄罗斯人大手一挥,马儿喷着响鼻,撒欢儿向南飞奔而去。这支队伍是中东铁路公司工程局派出的一支先遣队,目的地是中国东北一个叫哈尔滨的地方。因为那里的地理位置、自然条件十分理想,是建中东铁路枢纽站最理想的地点。先前已经有一支工程局的小队伍在那儿进行考察和勘测,两支队伍要在那里会合,为中东铁路开工做准备。这支先遣队中有工程师、气象技师、医生、厨师、工人,还有负责保卫事宜的半个连步兵,总共有五十多人,领头的是一个叫希德洛夫斯基的工程师。车队携带着大量辎重,最贵重的是价值10万卢布的银块,这是他们到达哈尔滨后需要的经费。
1898年4月24日下午,经过一个月的跋涉,先遣队与在哈尔滨田家烧锅的那小队俄国技术人员会合了。
那时的哈尔滨可不是像现在这样拥有几百万人口的大都市。19世纪末叶,清朝光绪年间,哈尔滨还只是个塞外村镇,默默地隐居在松花江畔。网场渡口,帆影炊烟,乡间集市,茅舍田园,那便是哈尔滨都邑的韶年。
先期来到哈尔滨的那小队俄罗斯人安营扎寨的地点是田家烧锅,并在此搭建了简易的住房,这里后来被称为老哈尔滨。他们选择在这里安营是有原因的。这附近原先有一个制酒作坊,当地人叫烧锅,可因遭到土匪的洗劫,作坊主人不敢再干了,这里的二三十间房也就闲置下来了。先期的小队人认为这里条件不错,可以利用,就驻扎下来,等待大队人马来定夺。希德洛夫斯基来后亲自查看一番,认为这些房子虽有些破旧,但墙壁和房盖还是完整的,修理起来并不难。于是派翻译找到了烧锅的几位主人,一番讨价还价后,以8000两银子买下了此地的全部财产。
1898年6月9日,第一批建设人员进驻被中东铁路工程局买下并修葺一新的田家烧锅,中东铁路工程局将这一天确定为中东铁路的纪念日。后来,俄国人也把这一天作为哈尔滨这座城市诞生的日子。从此,松花江畔的这片沃土上永远告别了往日的宁静。招募而来的修铁路的工人越来越多,来自俄国的大批技术人员等也接踵而至。
其实在这之前不到一年,也就是1897年8月28日,在中国黑龙江省东宁县三岔口镇附近,就已经举行了中东铁路的开工典礼。出席典礼的有三岔口的中国官员,有以总工程师尤戈维奇为首的中东铁路建设局的官员,还有乌苏里铁路管理局和临近的俄国地方官员。
由于实际路线的变更,这段奠基时的路基被放弃。整个中东铁路的走向,在1898年春天才最终被确定下来。而对于线路的勘测,则伴随着整个工程建设一直进行,直到1900年的上半年才宣告结束。
哈尔滨因修建铁路的需要,拥进了大量人员,筑路的工人几乎都是从中国内地招募的。哈尔滨如此,其他地方也是如此,整个中东铁路的修建需要太多的劳动力了。中东铁路开工之初,副总工程师亲自去上海和烟台,一次招募7万工人。随后,为修筑铁路主干线,再次从内地招募了10万人。
中东铁路就这样在中国东北轰轰烈烈地开建了。那时中国的老百姓还不知铁路为何物,不知修建这样的路有什么用处,也想象不出来铁路会对中国社会的进程有什么样的推动作用。但其实大清的上层对铁路还是有所了解的。在中东铁路修建前,大清已经修了两条令人啼笑皆非的铁路。
为全人类带来剧变的人,名叫瓦特,他在1785年改良了一种利用水蒸气产生动能的机械,这种机械可以持续提供动力。1819年,在英国达累姆的帕顿煤矿,33岁的史蒂芬孙制造出人类历史上第一台蒸汽机车,这台机车能够牵引8节矿车以每小时6公里的速度行驶。据说因为当地人看到了火从机车烟囱里喷出来,于是叫它火车。
世界上第一条铁路也是在英国诞生的,始于1825年,总长度为400多公里。有了铁路这样的载体,火车便可纵横驰骋,很快西方国家的铁路遍地开花,四通八达。火车就在人类亲手锻造出的两条钢铁平行线上,穿越了地球上多数陆地覆盖的地方,所到之处是景致的改变和命运的变迁。
拥有世界瞩目的火药、指南针、造纸和印刷术四大发明的中国,曾经是世界之林的翘楚,雄居于世。但昔日的繁华昌盛早已随时光远去,到了清朝中晚期,国力已经逐渐衰败,在船坚炮利的西方列强面前,不堪一击。
此时中国的交通工具与西方新兴的工业大国相比,可以说是天壤之别。一边是风驰电掣的火车,一边是骑马坐轿,而且骑马坐轿还必须是有钱有势之人;一边是男人短发轻装上阵,女人双脚自由且要张扬男女平等之风气,一边是男人大辫子长袍马褂,女人三寸金莲裹小脚还要在男尊女卑的樊篱中循规蹈矩。
当时清朝晚期重臣李鸿章却很有眼光。他是那个朝代官僚中,出国次数最多、行程最远、去的国家最多的一个人,甚至在他74岁时,他还晋见了法国和美国总统。在他暮年远行时,携带的众多行李中,居然还有一口棺材。风萧萧雨蒙蒙,远涉重洋、年事已高的晚清重臣李鸿章,随时随处做好了客死他乡的准备,也平添了几分晚景的凄凉和悲怆。
李鸿章年迈而雍容,足智多谋,侃侃健谈,深谙外交辞令和礼仪,他曾受到所到国家的隆重欢迎。据史书记载,在英国,他受到最高礼遇,“办外交,威望日增,饮誉国际”,“洋人希望他做皇帝”。
走遍半个地球的李鸿章,深知也深切地体会到修铁路通火车的至关重要,但多次上奏未果。他曾致函总理衙门说:“火车铁路利益甚大,东西洋均已盛行,中国阻于浮议,至今未能试办,将来欲求富强制敌之策,舍此莫由。”可是有人反对的理由居然是,修了铁路通了火车,西洋兵到中国会来得更快。
在世界上第一条铁路通火车的半个多世纪后,1881年,中国终于诞生了第一条铁路,但全长仅7.5公里,是在唐山开平修建的。李鸿章暗中鼎力支持这件事,本意是让君臣见识一下火车的本事。
尽管远离京城,被称作“怪物”的火车还是引起了清朝内部的惶恐和不满。唐山开平埋有皇陵,皇族岂能动地气受惊吓?火车虽然离皇陵很远,可火车的震动和轰鸣声怎么了得?于是在朝廷的一片谴责声中,火车不敢开,改用马车拉动。中国的第一条铁路,第一列火车,获得了“马车铁路”“马拉火车”的雅号。
时隔不久,恰逢光绪皇帝大婚,还是在李鸿章的倡导下,铁路修进了北京紫禁城内,作为送给皇帝大婚的礼物。李鸿章的本意还是让君臣们看看这火车有多好,对昌运大清有多重要。当然这个庞然大物到底好不好,得垂帘听政的慈禧说了算。慈禧老佛爷还是给足了面子,决定亲自体验一下在世界上早已开行、快速无比的火车到底是什么感觉。怀着好奇心的慈禧在众人的搀扶下登上了火车,火车刚一启动,发出的轰鸣声和轨道的摩擦声,就让慈禧老佛爷讨厌了,但她又不想放弃坐一下的念头,于是她端坐在火车上,让太监们推火车前行。中国的第二列火车不再是“马车”,而成了“人推车”。
中国现代化的进程,几乎每一步都充满了苦涩的幽默。
封闭,抱残守缺的大清当权者们根本认识不到火车这个工业革命的产物会给社会带来巨大的变化,他们如井底之蛙,只会臆想中国的一切都是最好的,洋人的火车不过是一个大怪物而已。
到了1898年,俄国人要在大清的土地上修铁路了,一班老臣们心中仍是不爽,但大清的基业要紧,总得制衡东洋的小日本吧。还有你老毛子修铁路的地方是我大清朝顾不过来的地儿,是兔子不拉屎的人烟稀少之地,你修就修吧,只是日后大清若和小日本开战,你能出兵相助就行了。
沙俄可不这么想,他们可是为自己的长远利益着想,所以沙俄全力以赴地在干线支线同时开工。
那个年代,要修建一条穿山越岭、2000多公里的铁路该有多难。但俄国人运用较为成熟的技术,加上中国劳工的艰辛劳作,硬是修建成了这样一条铁路。其中“兴安隧道”修建的过程就比较有代表性。
有一首歌的歌词是“高高的兴安岭,一片大森林”,山势险峻的大兴安岭是宽广的松嫩平原上高高耸起的边际线,海拔近千米,林海茫茫,人迹罕至。要将其中一段山脉打通,修筑“兴安隧道”,让火车从高处通过“兴安隧道”,穿越大兴安岭,当时这无疑是一个极大胆的构思,也是中东铁路工程中最大的难关。数以千计的工人汇聚在工地上,除了俄国技术人员外,绝大多数是中国工人。由于缺乏开凿和衬砌隧道的熟练技工,沙俄帝国特地从意大利雇佣了500多名专业石匠,这些石匠昼夜兼程,从万里之外、阳光明媚的亚平宁半岛,一头钻进了大清国北方滴水成冰的群山中。为了加快速度,隧道上方开凿了一连串竖井,竖井内部使用了电动升降机。靠着中国工人挥汗如雨,一锹又一锹,一镐又一镐的拼命挖掘,靠着中国和意大利工人,还有俄国技术人员的通力合作,在冰封雪裹、海拔973米的大兴安岭的山脉上,终于创造了奇迹,开通了长达3000多米的“兴安隧道”。
2008年夏天,笔者对中东铁路部分遗址遗存进行了寻访和考察,先后来到横道河子、绥芬河、满洲里等地。
位于张广才岭山脉的黑龙江省海林市横道河子镇,整体地貌是在半山坡上,由低到高的走势,横道河子火车站,规模不算壮观,却典雅别致,风格独特,依然保持着百年前中东铁路修建的车站的原貌。当年,中东铁路建设局在中东铁路沿线修建了近百个规模大小不等的火车站,这些火车站都是俄式建筑,其造型和风格大同小异。
横道河子镇上的建筑充满着浓郁的俄式风情,除了透着几分神秘色彩的教堂外,大片的米黄色铁路平房,比比皆是。
中东铁路修建时,沿线先有了火车站,接踵而至的便是一座座城市或城镇,不论哪座城市或城镇,都会出现一片片米黄色的铁路平房。这些俄式风格的平房举架较高,窗户很大,窗户上房檐下伸出一片遮风雨的挡板,挡板上嵌刻着西洋油画般的图案。这些平房散落在中东铁路沿线各地,惊人的相似,如同复制的批量产品,人们称之为“铁路房”或“铁路平房”。它构筑了中东铁路特有的建筑文化,是中东铁路特有的建筑风景线。
放眼望去,群山环抱中的横道河子小镇,在重重叠叠的绿色树木掩映下,恬淡幽美。位于山坡镇中心的长长的河水,几乎水清见底,又起起伏伏,水花跌宕,让盛夏中的游人顿觉凉爽惬意。
当地居民向笔者介绍说,这条河当年是在镇子的东北角,因修中东铁路而改道,将河水由东北角牵引到镇子中间的位置,横在了镇中心,横道河子由此而得名。百年前修建中东铁路,山和水都为之让路,那个年代开山移水的工程,没有什么现代化的机器设备,全靠着人工劳作,何其艰辛。百年前屡创壮举的人和事早已随风远去,眼下横道河子的流水,却成了挥之不去的历史印痕。
在河水的不远处,是规模宏大的中东铁路机车库,它是国家级保护文物。
走近车库,虽有残垣断壁,但总体轮廓还算完整。据介绍,这两千多平房米的空间,可同时容纳十几列火车头。可以想象,当年此处充满着“呜呜呜”的火车鸣笛声,也弥漫着火车头散发的烟气。如今这里空空荡荡,异常静谧,历经百年,斑驳陆离。
在中东铁路的两个出口绥芬河和满洲里,当年的建筑,如今依然大都存在。
绥芬河的中俄两国交界处,以三号隧道为分界,隧道建成的时间“1898年”被嵌刻在建筑上,三号隧道迄今原貌原样,中俄两国的火车还是在有百年历史的隧道中穿梭。
满洲里的国门新修不久,蔚为壮观,国门下中俄两国火车穿行的路基,还是百年前中东铁路建设局修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