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家门推开门，翟小云低着脑袋呼吸放得很低。
“小云呐，你娘是这是怎么了？”
小云听到这话抬起头，眼睛水汪汪的，怜人得紧。
“爹，我娘又说我！我都知道错了娘还板着一张脸，别人可能还以为我欺负娘了呢。”翟小云声音糯糯的，倒是没有被骂之后的那种委屈，只是女孩子对父亲大人的一种依赖的撒娇而已。
坐在床上的男人蓄着八字胡，一张嘴里还嚼着什么东西，往上是有点塌陷的鼻梁，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眉毛浓密乌黑，只是头上的白发却是不少了，灰白的一丛。穿着个白色大马褂样式的汗衫，腿上是一条靛蓝色的裤子。看着翟小云的可怜模样，朝在坐在另一边的小云娘望去。
“我说你，就知道欺负咱家闺女，就不能好好说吗？”小云爹嗔怪道。
小云娘剜了翟小云一眼，敲着桌子。“我好好说？我好好说你家姑娘听吗？对她讲早点回来，你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啊！我好好说？我还想打她呢！晚回来就晚回来吧，你还和那个二赖子一块来的，他是什么人你是不知道还是怎么的？我告诉你多少遍了，离他远点离他远点，你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啊！”说完，重重的拍了桌子，脸上的怒气和担心交织在一起。
小云爹挑挑眉毛眨巴着眼睛，转头对着翟小云也是轻斥“对啊，你娘说你也不亏，看看你做的事，我听了都生气。不过啊，老婆子，咱家姑娘是啥人会让那小子欺负了去？放心，放心。”
听着小云爹说完翟小云在旁边哧哧的笑，小云娘看了她一眼，才不着痕迹的把头低下，嘴角的笑却是不变。
小云娘把脚搬上床盘着腿坐着，指指小云爹语气发酸。“行，就你是她爹，你就疼吧，看你闺女以后给你什么好东西吃。”
小云爹急忙摆着手，满脸的笑意。“说得好像不是你闺女似的，送东西难道只送给我吃？你不是她老娘吗？对吧，小云。”
翟小云看着眼前的二老，眼眶又是一阵红红的，她何德何能？
“对，送给我爹我娘吃，哪个都不少。”说着这突然想起放在口袋里的野鸭蛋，一脸神秘的对着哪位老人说：“猜，你们闺女找到了什么？”
小云娘瞥了翟小云一眼不吭声，小云爹打着哈哈说道“哟，我姑娘又找到了什么？好吃的还是好喝的？”
翟小云慢慢从口袋里拿出那颗椭圆的蛋，献宝似的放在床上。
小云爹笑笑“还是我闺女厉害，这鬼精的野鸭跑的慢了哟！不过，姑娘，你怎么不带只野鸭回来外号拿做下酒菜。”
翟小云坐在床边，一脸“我就知道”的神情。“哪有野鸭放在那里让我捡？以前那是碰巧了，哪有那么多的好事。”说完，偷偷瞟了小云娘一眼。
小云娘拿筷子指着翟小云，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
其实倒也不怪小云娘这副反应，只是翟小云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其他的，每次一出去吧，不是带点野鸡野鸭的回来就是不知道从哪里摸得野鸭蛋，还有偶尔提回来的甜糕还有小云爹爱喝的二锅头。野鸭什么的她倒是可以理解，算运气好而已，那少见的甜糕和二锅头可是金贵的东西，谁家吃的起啊？这隔三差五的拿来，自己老头子的肚子倒是吃胖了。可是女人家哪里有不多想的，时间一长小云娘甚至怀疑是不是翟小云在外面干了啥事，可是每次跟过去吧，一点异常也没有见到。
“娘，您快别生气了，我知道错了，保证没有下次。”说着，不忘伸出三个指头指着屋顶。
小云娘用食指点着翟小云的脑门，“你啊你，就知道来哄我，怎么就不知道长点心眼啊！我的好姑娘！”
翟小云轻轻按着小云娘的肩膀，声音轻轻的柔柔的。“娘，你的好姑娘心眼多着呢？只要你们好啊，其他的都是没有用。索性，我也不嫁人了，就一辈子陪着你们。”
小云娘皱着眉头，拍了翟小云的小手，嘴里念叨“哪有大姑娘不嫁人的？爹娘不拖累你，只要你过的好就行。爹娘一把老骨头不知道啥时候就去了，所以你啊，一定得找个知心的人。”
“对，你娘说的对，找个知心的人，像你爹我这样的就行。我说的是吧？老婆子。”
小云娘“噗嗤”笑出了声，小云爹得意的劲儿瞬间落了下，拿起桌子上的老烟杆咂吧咂吧的。
“你啊！就好好教你闺女吧，也不怕人家笑话。”指了指小云爹，小云娘转脸对翟小云说：“小云呐，可别找一个跟你爹一样的人，一定要找个俊一点的，还得要家里好的，咱不能受了欺负啊。最好有个老婆婆，还能帮你带着点孩子，到时候可得看稳了，咱慢慢来，这事可急不得。”
小云爹咂把着手里的烟杆也不理会小云娘的贬低，时不时的抬头看上一眼撇撇嘴，吐出一阵阵的烟雾，在空气里慢慢升腾慢慢消失。
翟小云歪着脑袋也不吱声，手掌不离小云娘的肩膀，一下一下的按压着。
“对了，今天你大婶子过来和我说一件事。她娘家那边有个远方的侄子托她来说亲，你大婶子说那孩子长得挺好人也和气，家里也好，听说还是个队长。怎么样？我家闺女要不要见上一面？”摸着翟小云的手，小云娘一字一句的道，声音温柔。
翟小云走到小云娘面前把小云娘的手抓在手里，“娘啊，啥时候你的手不凉了，我就嫁人。”
小云娘看着眼前已经长开了的姑娘，还有手上温热的温度，把脑袋别开了。这样的孩子她怎么会不疼？
小云爹在旁边也看的清楚，手里的烟杆在桌子上敲了敲，揣进了胸前的兜里露出来玉质的烟嘴，油绿油绿的。
“你个丫头！说话就是好听，娘的手从生下来就是这样的，啥时候能不凉啊！你啊！”小云娘说着竟不知道该怎么在再往下说，只是拍着翟小云的手叹了几口气。
“好了，看的我都快掉眼泪了。闺女啊，你就知道你娘怎么就没想到我呢？我也是你爹啊。”
翟小云连声应着“好好好，我咋把我爹忘了呢？”
走到小云爹的旁边，翟小云低下头在他耳朵边上嘀咕了什么，小云娘一脸的疑惑，竖着耳朵也是听不清楚。
小云娘看不过去，问道“你俩咋回事？什么事还不能让我知道了。”
结果，那父女俩异口同声的说：“不告诉你（不告诉你）。”
小云娘轻哼，“我还不想知道呢！”
小云爹对着翟小云不怕火大的说：“你娘那样子像不知道的吗？”
翟小云偷偷瞥了一眼小云娘只是点头，小云爹点着脑袋“就是嘛，你娘一定可想知道了，咱们就不告诉她。”
空气瞬间降了几度似的，翟小云朝老爹使了个眼色，被很成功的完全忽视的。
“那个啥，娘，菜凉了吧，我去热热。”说完，抄起小桌上的一碟盐豆子还有一小盘地瓜梗跑了出去。
“你和你闺女说的什么？居然还得瞒着我。是不是干什么坏事的？”
小云爹又从衣服口袋里摸出烟杆，还没点燃就被小云娘夺了去。
“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你一有啥事瞒着我就会摸烟杆，快点说！”
小云爹摸摸鼻子，悻悻的开口“小云说，不让我告诉你，你就不要问了。”想到刚刚翟小云在他耳朵眼上说的话，小云爹心里美滋滋的。
小云娘腾地从床上站起来，指着小云她爹“到底你是她爹，还是她是你爹啊！”
小云爹往后退了一下，结结巴巴的开口“老婆子，咱家小云是女的。”为了证明这件事情，小云爹还不忘重重的咬住那个“女”字。
趴在窗户上，翟小云捂着嘴巴尽量不让自己出声，还真是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这么好的福气，有这样一对活宝父母。
“咕噜咕噜”
听着从已知地方传来的声音，翟小云打着哈欠摸摸自己的肚子。抬头，天已经黑透了，星星一点一点的对她眨着眼睛，就跟老爹捉的萤火虫一样闪亮闪亮的。
“还是吃饭吧。”嘀咕一声，翟小云摸着自己的小肚子进了东面的土坯房。
而在屋里的小云娘也对那个坐在自己不远处的老头子彻底失去了希望。为什么，她会嫁给这个笨人？——这是小云娘脑袋里经常会冒出的话，此时在脑袋里经久不息的唱响。
方桌上，那杆烟枪静静的待着，等待该来的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