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是夜半,整个教坊内院都陷入了寂静的笼罩之中。
隔着那一重重院墙,远远望去,却能瞧见到更远处外院的灯火通明,喧嚣震天。
这尤其使得那喧闹处更喧闹,而寂静处更寂静。
姜希瑜就在这样的寂静中行走,此时此刻,骤然闻听有异声,其突兀可想而知。姜希瑜顿住脚步,几乎是下意识地收敛了全部声息。
她丹田中的瞒天过海诀本来就无时无刻不在运转,此时姜希瑜心有警惕,这门足足达到天级三品的上古功法则更是发挥出了绝大作用,将她的一切气息全数掩盖。
从呼吸、心跳、体温、到真气、气血,甚至是感知的波动,都全被掩盖。
这一刻,姜希瑜站在那一侧花树的暗影中,整个人竟仿佛与暗影融为了一体。她虽然站在那里,可就算是有人极力注目去看,却也未必能将她看入眼中。
姜希瑜觉得自己进入到了一个奇妙的境界,她人虽站在当下,整个灵魂感知却仿佛融入到了这片夜色中。
月上中天,月华洒下。
姜希瑜神魂飞离,在寂静中闻听身周一切声息。
有风吹草木摇摆的声音,有虫履拱动嗡鸣的声音,有远处重重院落中夜眠人呼吸的声音,还有许许多多……以及此时听在姜希瑜耳中,最最明显的,左前方六尺处,一男一女私语争执的声音。
那女子仿佛极不情愿,声音中更带了哀求:“颖郎,我方才引气,当真不成的。”
另一个男声则微含愠怒:“如今我正要用到你,你倒好,居然与我说不成!此时与我说不成,当初为何要吃我的芳华丹?”
芳华丹!
姜希瑜上过一段时间的鉴赏课,也自听闻过芳华丹的大名。
这是一种十分奇诡的丹药,服用此丹药的人,能在半年内获得一种特殊体质。这种特殊体质又被称为刹那芳华,拥有此体质的人,能够以美丽女子的容颜为养料,将其转化为一种特殊能量,以供修行。
越是美丽的女子,在拥有此体质后,所能转化的能量自然便越是丰沛。
然而这体质又有一弊端,因其能量自女子的美丽容颜而来,所以但凡使用此法修行,一段时间之后,再是美丽的女子也会因为“美丽”被吸取,而逐渐由美变丑,直到最后形容枯槁,再无分毫美色可言!
也正是因此特性,这种体质才被称为“刹那芳华”。
再是如何风华绝代,一旦服用了芳华丹,半年以后也必然芳华消逝!
姜希瑜心中微微震撼,芳华丹虽然能助人修行,然而因其诡异特性,真正敢于服用芳华丹的,在这世间却是少之又少。
毕竟这世上,越是美人便越在乎美貌,又有几个美丽女子会仅仅只为半年的快速修行,而付出美貌为代价?
更何况芳华丹是奇丹,原本就十分稀有,可不是常人想要便能有的。
却听那女子颤声道:“颖郎,我吃芳华丹,也是为半年后图谋那事。你……你为何就这般心急?”说着,声音微微低回,又软腻起来,“奴家深知郎君此时正需何物,其实若当真别无他法,我……我便是在此时为郎君献出元阴又如何?奴家今日便为相助郎君,这才邀郎君深夜来此呢。”
“哦?”男子声音略阴沉,“你是什么意思?”
女子声音低柔如同吐息:“颖郎,玉衡苑中不止奴家一个引气成功啦。”
“什么?”男声微惊。
姜希瑜心中更惊,她初时听到那女子声音,便只觉有些耳熟,此时再听她言语,终于忆起,原来这正是魏丹菲的声音。
这个女子竟是魏丹菲!
“魏丹菲是什么意思?”姜希瑜心念电转,“她说玉衡苑中不止她一个引气成功,她说的那另一个引气成功的人,是指我吗?她竟能看穿我的瞒天过海诀?这怎么可能?”
就听魏丹菲道:“是姜希瑜哦,她每日都会在集萃馆中修炼到深夜,此路她必会经过。以郎君的本事,在此守株待兔,还怕抓不住她一个初入引气的小女子么?到那时,郎君抓了这个美人,还不是想如何采补,便能如何采补了?岂不比采我元阴,还不能尽兴要好许多?”
姜希瑜心中震惊难言,她绝料想不到,魏丹菲竟能够看穿她已引气入体的事实!
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瞒天过海诀可是天级三品的上古功法,姜希瑜修炼之时就感觉到了这门法诀的无穷奇妙,自然对这门法诀充满了信心,又岂能料到,自己用瞒天过海诀隐藏了修为,竟还会被魏丹菲这样一个同样不过是初入引气的女子看穿。
在此一刻,姜希瑜内心深处,因瞒天过海诀被看穿而产生的震撼感,甚至超过了她听到魏丹菲阴谋时所产生的愤怒。
心念电转间,只听那男子冷声道:“你哄我呢!玉衡苑中四十一人,哪一个都记录在册,若是有人引气成功,我能不知?”
“颖郎你不信我?”魏丹菲娇嗔,“奴家怎会骗你,是那姜希瑜,也不知是用什么法子隐藏了修为。也算高明啦,叫你我都看不穿她。可惜她却是白聪明了,那一日我见到她,她神情气质却与旁人有不同。她目中光华湛然,肌肤却黯淡无光,脸上脂粉都跟涂墙似的,真当人家都是傻子呢!她若不是有问题,又何必如此伪装?”
男子声音便道:“仅此而已,你便判断那女子也是引气入体?”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又添了几分不耐烦,“你莫不是不愿献元阴与我,便胡乱寻借口?”
紧接着是一阵衣料摩擦声,魏丹菲急忙娇声说,“好颖郎,人家怎敢骗你!你却不知,世上女子,若非事出有因,绝无哪一个会甘愿自晦容貌。姜希瑜初来时我也见过的,哪有那样漂亮的眼睛?若不是她引气入体了,又岂能洗练双目,得那样一双美眸呢?颖郎,采补她!再问知她秘密,她必定是有秘密的!”
男子又轻哼。
魏丹菲喘息着:“颖郎!颖郎……她要来啦!时辰到啦!快停下,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