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不知道领导们用了什么神通广大的办法，学校的评估终于通过了。当消息传来
时，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就好比搬掉压在心头上的一座大山。一些人感叹，从此以后，
不需要再折腾了，而一些人则免不了冷嘲热讽几句。
“原来评估是这样？”
“你还以为怎样？”
“混着居然也能过关了。”
“哈哈……”
说实话，钟馨很怀疑所谓的评估委员会，在她看来，评估委员会只不过是摆摆
样子，在原则问题上是与学校的领导沆瀣一气的。
翘首以盼的新校长只见打雷，不见下雨，迟迟没见身影。据说是新校长不愿放
弃原来的职位到这样一个快倒闭的学校任职，他甚至放言：宁愿降级做普通干部也
不去收拾这个烂摊子。钟馨原本希望新校长的到来能够力挽狂澜，把学校拖出不生
不死的泥沼，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它灭掉了钟馨心中那一点可怜的希望，她感
觉自己像掉进了一个臭水沟，眼前一片漆黑。
事实证明，学校虽然取得了评估合格证书，但教学、学生管理、毕业分配等问
题如故。在已是市场经济的今天，上级部门再也无法用行政手段来帮助学校。所以，
招生问题异常严酷地摆在了大家的面前，而学校沉湎在只要财政拨款有保证，就继
续蒙混地向社会宣传学校种种成绩的自欺中。
学生反映学不到知识，后悔来这个学校读书，既浪费几年时间，也浪费父母的
血汗钱；学生奚落老师上课都是照本宣科。这些学生在毕业时不是怀着对学校的感
激之情，而是怀着走后不再回来的决心离开的。
每当看到这种情况，钟馨心情总是很沉重，可现在她连自己都保不了，又怎么
有力量去改变这一切呢？
她曾希望学校内部出现反省的力量，可事实证明这只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痴心
妄想。因为大家虽然私底下议论纷纷，但没人敢出面直言，那些胆子大的小集团占
据有利的地位，所以也不愿出头露面搞改革。所以，如果说领导为了守住权力而任
意妄为的做法让人心寒，大家那种安于现状的心态更让钟馨痛心疾首。这时候的她
除了自我麻醉，就只能寻求外部力量的支撑，她想起电影《芙蓉镇》里最著名的一
句台词：活下去！像牲口那样活下去。
想当初，听到这句台词时，钟馨是多么激动，那身陷囹圄、遭受侮辱、人格被
践踏的草根人士，他们那种逆境中不屈不挠的勇气不正是我们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
伟大精神么？只要保存了生命，就能等待来日的重生。历史已经证明，邪恶终究不
能长久，正义一定会胜利。
钟馨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的，她已经感到太累，太需要换一个环境了。为此，
她再次注意报纸上的招工广告，并通过电**息台刊登了自己的资料，她挑了几个
用工单位，并且去参加面试。可是她发现，这些招工广告都是徒有虚名，有的甚至
是空头公司，钟馨交了面试费用之后，去试工才发现，所谓的工作都与广告上说的
相差十万八千里，至于报酬就更不用说了，都是骗人的。几经碰壁之后，钟馨还是
不死心。这天，她无意中发现，电视台举办送爱心活动，并给下岗工人免费刊登求
职广告，她如获至宝。她想，自己虽然还没有正式下岗，但也可以去试一试。
拨通电视台的电话，钟馨开始介绍自己有制作包子的特长。电视台告诉她，
让她耐心等待。为此，钟馨还专门去买了工作服，做好打工的一切准备。终于，
一家小饮食店的老板打来了电话，经过短暂的交谈，老板当场决定聘用她。钟馨
高兴极了，原以为可以在饮食店打打工，挣点钱补贴家用。她甚至做好学习与工
作及打工的全部计划。
可这时候，区政府下达了一份文件，明确规定：事业单位在职人员不能利用业
余时间兼职，否则将严惩。得知消息之后，钟馨颇为沮丧，她的打工计划被搁置下
来了。
这时候的学校还在继续演绎着各种故事。
一些老师振振有词地辩解：“哼，平时不认真学习，上课总是睡觉，现在说没学
到东西？！”
“上课的时候，他们都在睡觉。考试前我把大纲列出来了，只要背一背就行了，
可他们也不愿意背，唉。”
“我甚至把答案都写出来了，他们还是不愿背。你说，考试不及格，能怪我吗？”
“别较真，这些学生本来就不怎么地。”
“就是，好的学生会来我们学校？都去上高中了。来我们学校的学生都是不爱
学习的。”
这些老师大声地嚷嚷着，一点也不自我反省。在他们看来，学生不爱学习的责
任全都是因为这些学生的素质太低了。不仅如此，老师们的口气里充满了轻蔑，好
像这些学生学习不好是活该了。
抱有这种想法的人已经不是少数，很多老师都用这种解释为自己开脱责任，同
时学校的教学投入也是越来越少，一些专业操作课严重缺少设备。学生对此意见很
大，可是，学校也拿不出钱来增添设备了。
所以，教师们在黑板上解释电子元件、怎样维修家电产品、怎么捏饺子，然后
要求学生晚上睡觉的时候在被子里想象刀工，想象饺子皮是怎么擀出来的、蛋糕裱
花是怎么裱出来的。
此外，学校领导规定值班教师每天中午必须要到学生宿舍检查学生的休息情况，
一旦发现有学生在休息时间说话就要马上制止。班主任更像全职保姆围着学生打转，
每天必须到学生宿舍和学生谈心，检查学生的卫生情况，督促学生搞好个人卫生和
杜绝学生喝酒打架斗殴，对谈恋爱的学生更是抓得紧，一旦发现苗头就马上制止。
学校虽然对学生要求这么严格，可万万是不敢开除学生的。因为，学校的学生人数
本来就不多，要是再开除学生，会引起连锁反应，一些学生也会自动离开学校的。
学生们好像知道学校有所顾忌，所以他们还是照样喝酒抽烟，谈恋爱。校园里
经常看到一些学生出双入对。虽然值班老师抓得严，晚上熄灯后，一些学生仍躲在
教室里搂抱、亲嘴。学生振振有词地辩解：“我们已经是成人了，婚姻法规定结婚自由，
谁也管不着。”
班主任反唇相讥：“要自由等你毕业了再去自由，你现在是在学校，要遵守学校
的规章制度。”
学生冷笑：“谈恋爱又没犯法。”
“那你就试试看，看到底谁厉害？我们在你的档案里写上这段历史怎么样？”
在这样的威胁面前，一些学生退却了，但只是行动更隐蔽了。一些学生则不以
为然，照样出双入对。
这个时候易姬丽又被委任为班主任，虽然易姬丽推辞了很多次，但最终还是被
领导驳回了。书记还专门找她谈心，劝说她出任班主任是一种历练，能使人成熟。
校长的话让易姬丽颇为受用，是呀，毕竟是校长的教导，它应该具有某种权威性。
但这句教导在钟馨身上却不见受用，因为，钟馨从来没有能当上班主任，按照
她现在的处境，将来也不可能得当，而且她自己也从来没有想去当。她安慰自己道，
不成熟就不成熟吧，拥有年轻的心态更好。事实上钟馨的心态确实很年轻，她虽然
身处逆境，但她一直喜欢唱歌，更喜欢劳动和思考，曾有人戏称钟馨是三十多岁的
年纪十八岁的心态。由此不难理解为什么有人觉得钟馨举止怪异，视钟馨为异类了。
易姬丽接受了班主任的职务，虽然在背地里发牢骚，但其实心里还挺得意，
因为，这说明领导没有把她排除在主流队伍之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