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内科其实和心内科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病情重,瞬息万变,处理上稍微有所懈怠,那么今天活生生的病人明天也许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我刚到血液内科的时候,景云儿写给我的转科锦囊中就有一条:果断越级上抗生素,果断上万古,果断上抗真菌药。有些时候,就算犹豫一小会都会造成的后果都是无法挽回的。
虽然我博士是内分泌的,但是在心底里,我一直认为自己是心内科出生的人。而我毕竟是心内科走出去的,很快就掌握了血液的真谛。(总之,化疗方案是二线定,我目前的任务是做好操作,在二线不在的时候守好低谷期的病人。)
这日收了个姑娘,叫妮子。她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让人为之所摄、自惭形秽、不敢亵渎。但那冷傲灵动中颇有勾魂摄魄之态,又让人不能不魂牵蒙绕。咋一看我还以为是哪个明星。后来才知道,她是一个大老板的千金,但不得父亲宠爱,和母亲相依为命。在她25岁那年,一个帅气的小伙子小安苦苦的追求了她。流言蜚语漫天飞来,他是为了她的钱,为了她那财力雄厚的父亲。
婚后不久,妮子因为浑身瘀斑瘀点到医院就诊。血常规就出现端倪,骨穿和外送基因检测证实那是急性粒细胞白血病,M2a型,不幸中的万幸是她是低危组。
无尽的骨穿,无尽的化疗让娇气的妮子痛不欲生,她哭喊着说:“我不抽血,我不抽血了。”
小安心疼妻子,对规陪医生说道:“不抽了,我签字不抽了。”
规陪医生跑来给我说:“王老师,我觉得妮子的老公实在是太坏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我有些好奇,不得不说,我对那位帅哥还是很有好感的。
“你看,他一点都不配合治疗。”规陪医生说:“病人不抽血,他还怂恿。肯定是巴不得死了老婆才好,这样可以得到她的巨额财产,化生高帅富。”
我听了规陪医生的话,心里一紧。知人知面不知心,如果情况属实,那么病人家属确实很缺德。在当今的社会,这几乎是司空见惯。妮子,你真是个傻姑娘,他既然狼心狗肺,你就要好好的活下去,偏偏不能如了他的意。
我打算趁小安不在的时候劝一下妮子。
这日,我终于逮到了机会。我对妮子说:“傻妮子,你要好好的配合治疗,好好活下去。”
“我不想抽血了,王老师,您看,我的手都这么难看了。”妮子伸出了满目疮痍的双手。
“我知道,哪个病人不是呢?爱美固然是好事,但是现在保命是最重要的。得了白血病是非常不信的,但是不幸中的万幸是你本来是M2A低危组,治愈的可能性非常大。现在两个选择,要么配合我,要么死亡。对了,人如果死了,就会被送到火葬场,烧成一堆灰,美丑都一样了。”我发狠吓唬道。
妮子没有说话,我知道,我说的话起了作用。
过了很久,妮子才说道:“我希望我在他面前永远是漂亮的。”
这个傻姑娘,我哀叹道。你家男人不是都希望你死了吗?你怎么还这么傻。
我心口堵得慌,遂到外面透气,我看到了她的老公,那个众人口中一致痛骂的男人。他蹲在花园里,泪水打湿了脸庞。
他看到了我站在他的身后,勉强抹了把泪。我心中的愤怒渐渐的消失,代之以同情。我问他:“你为什么签字不抽血,对于白血病病人来说检测血常规非常的重要。”
男人啜泣了很久,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低声说道:“我知道,要配合治疗。但是看到她那么痛苦,我真的很心疼。我知道我错了,但是我没有办法。我宁可睡在床上的是我。”
我呆呆的站着,半晌我才对他说:“小安,如果你不狠下心,那么也许明天她就是冰冷的尸体。”
我不忍去看小安的表情,头也不回的走了。
确实,白血病患者每月化疗一次,大概4-5天左右,然后一周后进入低谷期,各种感染接踵而至,需要再次入院抗感染。之后在出院,等待下一次化疗。
每次妮子住院,小安都守在床边,寸步不离。大家对小安的恶感渐渐消失。是的,这个社会是病态畸形的,穷男人爱上富家女,那么至少在别人眼中都是贪财软饭。我又想起了锋菲,金童玉女敌不过流言蜚语。
这日,我值班,副班跑来对我说:“王老师,不好了,妮子老公和邻床的家属打起来了。”
我以为我听错了,妮子老公是个温文尔雅的男人,怎么会和人打架?
我急忙跑过去看。我知道原因后长叹一口气。
血液内科病床紧缺,虽然我们尽量把藏族病人和汉族病人分开看,但是有些时候是没有办法的。不是歧视谁的问题,而是生活习惯的不同。邻床是来自藏区的病人,也是非常可爱的小姑娘。小姑娘生患绝症,父母自然是无比爱护。她想吃酥油茶,父母自然是不敢怠慢。
但是酥油茶是有味道的,对于喜欢它的人来说它是美味,对于不喜欢它的人来说,简直就是让人恶心的垃圾。我对酥油茶天然过敏,闻到了就要打干呕,有的藏族病人甚至知道我的嗜好,尽量不吃。但是我也从来不说,我理解很多血液科的患者时日无多,想吃什么要尽量满足。每次给这位藏族姑娘打鞘内注射的时候我总是带着双层口罩,有再大的反应也忍着。每次出了病房,我就开始干呕,又一次隔壁床的小姑娘甚至偷偷的问:“王老师,您是不是怀孕了。”我都当场被气晕。
两边都是可怜的人,两边都有道理。这时,实习同学对妮子老公说:“你要搞好民族团结。”
气晕了的妮子老公说道:“妮子都被熏吐了,要是妮子病翻了,我非找你们拼命不可。”
我才被实习同学气晕了,生活习惯不同不带表歧视,我作为医生我可以尽量忍,但是酥油的问道确实难闻。我只能合着稀泥,第二天赶紧把妮子调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