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长街上,宅邸前的灯笼将青砖铺就的街面映亮。
踢踏声由远而近,马蹄不急不缓地行过一座座宅门。
昏暗的马车车厢内,柳旋在闭目静坐。偶尔窗帘飘动,少许烛光跌进来,照亮了唇角。
夜,总是越安静,越令仍人不安。
坐在车辕上负责赶车的秦四忽然警惕地盯着四周,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
当车轮又驶过了三座宅门,忽然半空扑下几道手持大刀的黑影。秦四目光一凛,手中长鞭一扫,去势凌厉,生生将黑影中的一道给扫飞进了附近不知哪一户人家的院子里。那些蒙面黑衣的同伙见状,俱被吓到,猛地往后急退了几步。
秦四跳了起来,回头对着车厢内喊了一声:“遇伏,少爷小心!”说完,跃下马车,直奔那些不知死活的夜贼而去。
也不知那些小贼是不是太不济事,三两下就被秦四给摞成了一堆。
秦四皱眉,提起其中一个,喝问道:“说,谁派你们来的?”
那人唉唉直叫唤,哆嗦着求饶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小的们是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大爷,求大爷饶命……”
“别啰嗦,你们的主子是谁?”喝问之时,秦四手下又加了几分力道。
“大爷,小的招!招!昨日有人……昨日有人来找小人,称愿出一百两,让小的领上几个弟兄,今儿个晚上等在这条路上,给行经此处悬韩字的马车一个、一个教训——”
“一个教训?”秦四捡起地上散落的大刀,手起刀落,刀风剜面,停在夜贼脖子旁存许处,将对方吓得屁滚尿流,浑身直打哆嗦。
“用这个来给一个教训?——还不从实招来?!再不老实,老子也给你一个‘教训’!”
“大爷饶命!小的、小的说的是真话!小人发誓,若有半句假话,就叫小人那瞎眼老娘不得好死——啊!”
“不孝的畜生!”秦四反手用刀背给了那贼人一道,“还不快招!”
“大、大爷……小的说的都是实话啊……啊!大爷,别打了……大爷,饶命啊……”
“秦四。”柳旋的声音从车厢内传了过来,顺道也拦下了秦四暴打夜贼的行为。“绑了他们。丢着不管便是。”
“可是,少爷,他们意欲——”
“泼皮无赖几只,无碍。”
秦四向来唯她之令是从,便也不多嘴,去马车后拿了一捆粗绳,将这几个不知死活的泼皮无赖捆成宛如那一条绳上的蚂蚱。
正当秦四忙着捆绑小贼时,马车后方的黑夜里,一道寒芒骤然亮起,眨眼间,便到了马车后,抵着车厢,直刺了进去。
剑刺破车厢时,秦四就听见了动静,骤然一惊,豁然起身,便瞧见一道白色的身影从车厢内迅速地飞了出来,借着马背上的一踏,一个摆身,飘然落在地上。鞋面净白,不起一丝尘埃。
也就在她落地之时,马车车厢骤然裂成了两部分。
拉车的两匹马儿受惊,又失了控制,扬蹄便往柳旋秦四这边奔来。
“少爷小心!”
秦四身形一动,挡在她跟前,手上长鞭一甩,预备着等那两匹马靠近时,就将它们击毙。
当此时,柳旋却抓上他的肩膀,使力一跃,飞上屋顶。两人刚在屋顶站定,那追着他们的寒剑竟又失去了踪迹。
“少爷。”秦四看向柳旋,目光中不免露出一丝焦急。
柳旋朝他微微摇头。此时,来人的目标,显然在她身上。且,来人身手不凡,就这等神出鬼没的技艺,她若单走,反而更危险些。
即便处境凶险,柳旋面色却如常,从容地开口道:“阁下既然来,却不报上姓名,无名无姓无来路,让本官如何给你送葬?”
“小儿,好大的口气!”
影子一闪,对面忽然多了一个斜戴斗笠的剑客。
“阁下才是好大胆,竟敢孤身一人来行刺本官。你可知本官身份?哼!”
“官?”剑客嗤笑,“官又如何?老朽打败你也不需再多一剑。”
“笑话!看来你是没打听清楚本官的底细就来了啊。——本官乃是天子近臣,深得陛下宠信,你敢动本官一根汗毛,陛下定将你九族抄没,掘你祖坟,平你宗祠,令你族上下十八代因你蒙羞。不信?不信你试试!”
“……”剑客听得吃惊,不想自己竟会听到这样一番话。他也是受人之托,听得对手是难得一见的武林高手,才答应出来一会,不想,对方虽然轻功不错,却是一副惯常仗势欺人的奸臣嘴脸。一时之间,他也闹不清自己这一趟到底是来干嘛的了。
难道……就是为了对付这么个没品的黄毛小儿?
“哼,信不信本官只用动一根手指,就能收拾了你?”
“小儿休得猖狂!”
剑客被她气得怒发冲冠,正欲将她收拾,却见对方拿出一个信号筒,拇指一踢,筒盖便开了,信号冲天而去,而后便听她得意洋洋地道:“莫急,等着,京畿卫立时就到!”
果不其然,由远而近,街面上一阵喧哗,大片火光快速地移动过来。
“还不走?想去天牢吃牢饭是吧?一大把年纪了,还是省心些吧,老人家!”
“你——”
迫于形势,剑客终于还是被柳旋给气走了,临走前,忍不住丢下“后会有期”四个字。
剑客消失不久,京畿卫的巡逻兵就到了。
领头的小将看着地上那一串“蚂蚱”与屋顶上的主仆两,喝问道:“此处发生了何事?可是你们放的信号?”
柳旋领着秦四跃回地面上,冷下脸,倨傲地答道:“本官乃中书舍人韩一柳,自开国公府宴饮归家途中,遭歹人袭击,幸得家仆舍命相救,才幸免于难。尔等京畿卫,身负保卫京畿之责,而今夜贼横行,尔等可有说法?“
那小将被她先声夺人,又听了她自报身份,知是那不能惹的天子宠臣,立时气势就弱了下来,不敢再高喝,行礼赔罪:“是末将巡防不力。惊扰大人之处,还望恕罪!“
“罢了。横竖本官无恙,你们只管领了这几个小毛贼去收拾。“
“是,是,末将定当好好整治防务,严惩贼人!“
柳旋本不欲与他们多计较,不过他们的马车没了,马也跑了,免不得要跟京畿营的借两匹。那巡逻小将也惧她多生是非,自然她要什么给什么。
“弓。“
“额?“巡逻小将疑惑地将弓递上,寻思着人都坐马上了,还要弓干嘛?
“两枝箭。“
巡逻小将又忙不迭地递上。
柳旋拉开弓,将两只箭搭在弓身上。
“大人,您这是——“不会是想射他身上撒气吧?!巡逻小将心里直打哆嗦,手下紧张地握紧了刀柄。待会儿,要、要真是那样,他是还手呢,还是不还手呢?
正当小将无比纠结之时,柳旋嗤笑一声:“做什么不好,偏做夜猫……“瞬间反身一射,两只羽箭迅疾飞出,没入夜色中,消失不见。
放完箭,柳旋将弓往小将那儿一抛,一踢马肚,扬长而去。
不远处,隐在夜色的巷子口,林长丰目瞪口呆地瞅着贴着杨冕手臂射入墙壁的两只长箭。而杨冕的脸色,早已溶入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