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人马刚刚出了关口,却见诸葛尚手提烂银枪飞奔而来,高声叫道:“将军为何丢下末将?”
“这个……”关彝见诸葛尚脸色悻悻,早已经猜到了他的想法,心中暗笑不已,但嘴上却迟疑着道:“此番出兵不同于往常,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之局。小将军金贵之身,怎好轻身涉险?关谋受卫将军重托,不敢有丝毫疏忽,还是请小将军在关内静候,关某去去就回!”
关彝缓缓说着,但眼中余光却是时刻注意着诸葛尚的脸色,见他听到自己这番话之后,神情连变,心中更是好笑。这正是关彝想要的结果,他早看出诸葛尚对自己心存不服,只是碍于诸葛瞻的原因,故此不得不委曲求全追随在自己身边。
此次出兵偷袭阳安关魏军粮草,关彝有意不带上诸葛尚,却又故意让他知道自己的动向,其目的便是故意让诸葛尚感觉自己对他的轻视,以此刺激他的傲气。
果然,诸葛尚沉着脸道:“将军为何如此轻视于末将?末将既奉家父严命追随将军,早已经将生死置之身外,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又岂惧艰险?请将军准许末将一同随军前往!”
“此行确是危险重重,小将军不可执意……”
“将军若是不准,末将便跪死在这里!”诸葛尚说完,撩起护膝盔甲便重重地跪倒在地,看样子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关彝心中暗笑,见诸葛尚使起性子来,也乐得见好就收,伸手扶起他的臂膀,叹道:“小将军忠肝义胆,令人钦佩!将军既然执意要去,关彝怎敢不从?我已令鄂虎领一百血卫并向导官当先开路,便也请将军领一百人马为后应,凡事依令而行,如何?”
“末将遵命!”诸葛尚见关彝答应自己随军出征,心中大喜过望,也不管关彝将自己置为前锋还是后应,只要关彝不反悔就好。
关彝安顿了诸葛尚,随即下令全军启程。
且说鄂虎引一百血卫当先开路,于路极是仔细。他虽然为人憨直,但跟随关彝日久,得其倾力指点,早已熟知前军刺探勘查的要领,因此关彝令他为前军最为适合不过。
大队人马出了剑阁关后,随即改走西边小道进入崇山峻岭之中。据向导所述,这条小道自剑阁关后直通白龙江鲁班峡,但由于一路上险峻异常,是以向来人迹罕至,便是剑阁关周边的当地村民,也只有少数猎户知道。
由于是山路行军,故此五百血卫离开剑阁时尽皆舍弃了铁甲马匹,连同自己惯用的随身兵刃也一并留在剑阁,只着护身牛皮软甲,携带斩马刀和诸葛连弩轻装步行。尽管关彝等人已经做好了翻山越岭的心理准备,但当大队人马进入山岭之后才真正有所体会,说是山路,其实只不过是猎户经年累月就着山势踩出来的山间小径而已,初时山路还能略有行迹,待走了约莫一个时辰之后便已经无路可寻,再加上又是夜晚行军,深宵露重,能见度极低,因此行军速度极为缓慢。
山路固然艰险难行,但关彝亲手训练出来的五百血卫皆是精锐中的精锐,体能耐力都远非一般军士可比,故而一路行来没有一人叫苦,也没有一人掉队,这倒是令关彝颇为欣慰。
看看到了五更天之后,东方渐渐露出了一丝曙光,薄雾缭绕中,不多时便见一轮红日缓缓地爬上了地平线,将天地笼罩入万道金晖之中。站在山巅之上远眺,但见群山峻岭之中古树参天,红叶遍野,自然风光纯粹绝美,一派祥和宁静,却哪里还有战争的紧迫和肃杀之气?
如此饥餐渴饮,五日后终于抵达白龙江险隘鲁班峡。鲁班峡乃马鸣阁栈道最为紧要之处,白龙江水流经此处,但见惊涛拍岸,声若马嘶,气势磅礴,峡谷两岸峰恋层叠,壁若刀削,临山势延伸,最高处可达数丈,马鸣阁之名由此而得,实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关隘。
关彝在剑阁时便已得知,魏军夺取马鸣阁之后,钟会在此驻防了三千兵马以防汉军偷袭断己后路,因此马鸣阁栈道显然是走不通的。
由于此次奔袭阳安关事关全局成败,关彝不敢耽搁,命令血卫于鲁班峡上游五十里处水流平缓处,连夜扎木筏渡过白龙江进入对岸山间密林中,将木筏隐藏之后,避开栈道取小道直插阳安关,又是五日之后终于神不知鬼不觉地全部安全抵达阳安关下。
阳安关,又名关头,雄踞于阆水之畔,南靠鸡公山,北依银屏山,扼守汉中通往蜀地的咽喉要道,气势雄伟,险绝耸立,乃是蜀中与汉中互通的枢纽要害。关彝探查地形之后,随即将营寨屯扎在银屏山半腰,传令大队人马抓紧时间歇息休整,准备作战。好在这批血卫皆是百人将之才,这一路上在荒山野岭之中艰难行军,体力虽然消耗殆尽,但在休整一日之后便已经基本恢复过来。
第二天日落时分,关彝召集陈烈和诸葛尚等人商议袭取阳安关的事宜。
不料会议还未开始,一名斥候匆匆前来,报说在北山丛林之中发现一支人马,约莫有三四十人,且均着汉军的打扮。斥候知道阳安关失陷已经半年时间,正常情况下在魏军的粮草腹地不可能还有汉军兵马的存在,因此不敢确定真实性,特来报知关彝决断。
这个消息让关彝吃了一惊,银屏山地势独特,立于半山腰上可俯视整个阳安关,斥候所说的这支汉军又是怎么回事,居然也将营寨选在了银屏山上?心中思虑,不敢耽搁,随即终止会议,让陈烈和诸葛尚守护营寨,自己则和鄂虎引十八骑贴身血卫,在斥候的带领下赶过去一探究竟。
陈烈深知关彝勇略过人,鄂虎更是悍勇无敌,十八骑血卫也都是百里挑一的一流好手,有鄂虎和十八骑血卫保护,骤然遇险纵然胜不了对方,但要想脱身也不是难事,是以也没有劝阻。
关彝大队人马的营寨位于银屏山西面,转过山头便是银屏山北面,一炷香的工夫即到。那名血卫斥候精于潜行刺探,回来报信前便早已经将四周的地理形势观察清楚,关彝一行人在他的带领下,不动声色避过了对方的二道岗哨,悄悄接近了对方的营寨。
但见土坡下一块可屯数百人马的洼地上,用麻布和树枝在四周搭建了七八个简易营帐,洼地边缘布置着一重大木削成的拒马,几名军士手持长戟值哨,除此之外一片寂静,没有其他异状。
关彝看了一眼那几名军士身上破破烂烂的汉军衣甲,便肯定他们都不是魏军装扮的,正在思虑着这支人马为何会隐藏在深山之中时,却见其中一顶营帐掀开,几员汉将大步走了出来。其中走在最前面的那员汉将,年约三十五六岁,虽然发须凌乱,容颜憔悴,但见他身躯雄健,眼神坚毅,顾盼之间自有一股慑人的威严,关彝看得真切,这员汉将正是他日夜悬心的关中都督傅佥。
关彝这一喜非同小可,早在江油戍时听闻斥候回报说在阳安关战死的汉军中并没有找到傅佥的尸首。当时关彝心里又惊又喜,只盼傅佥吉人有天相,没有战死于乱军之中。眼下陡然在银屏山的丛林之中看到他,让他如何不欣喜若狂?
看这情形,必然是傅佥在阳安关失陷之后突出了魏军的重围,收聚败兵隐藏在银屏山中以待形势。只是,眼下正值寒冬时节,风疾霜紧,这三四十人缺衣少粮,又是如何捱过这些时日的?
关彝摇了摇头站起来,想不明白,那就只好找傅佥要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