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想得太多,绾儿很晚才睡着。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每天能睡到自然醒。可经商几年养成的习惯,清晨六点一到,哪怕闹钟还没有响,必定会准时醒来。只要她一醒,听力顿时变得异常灵敏,街上汽车行驶的声音、清洁工扫地的声音,以及楼下路人隐隐的说话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莫斯科从三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天,就开始实施夏时制,把时间朝前拨快一个小时,也就是说现在的六点钟,相当于一周前的五点钟。饶是如此,绾儿还是一翻身就起了床,半闭着眼睛摸进进了浴室,一把凉水浇在脸上,整个人便立即清醒过来。
洗漱完毕,回到自己的房间,对着镜子化了个淡妆,穿好羽绒服,挎上包便准备出门。此刻听到隔壁的房间传来一声尖叫,随即房门打开,穿着睡裙、睡眼朦胧的的蒲桃从里面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见此情形,绾儿停止脚步,站在原地奇怪地问:“桃姐,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你们不是十点才上班吗?”
没想到蒲桃哭丧着脸说:“哎呀,早什么走,都九点过了。要是不抓紧的话,没准今天就要迟到了。”
绾儿被蒲桃的话搞糊涂了,纳闷地说道:“不会吧,我刚刚起床的时候,才六点啊。”
“谁说才六点,都9:19分了,你看嘛。”说着,蒲桃将手里捏着的手机举到了绾儿的眼前,想让她看个究竟。
绾儿看完手机上显示的时间,真是有点哭笑不得,她叹了一口气,从蒲桃的手里抽出手机,上下掉了一个个儿后,重新塞进蒲桃的手里,有些无语地说道:“桃姐,拜托你再看看,现在是几点?”
蒲桃一脸茫然地将手机拿到眼前一看,顿时用一只手遮住嘴哈哈地笑了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原来是我把手机拿倒了,刚才不是9:19分而是6:16分。”看到一身准备出门打扮的绾儿,连忙挥了挥手,“时间不早了,你快去上班吧,我再回去睡个回笼觉。”说完,转身跑回自己的房间,并顺手关上了房门。
正是因为这个小插曲,耽误了几分钟的时间,等绾儿走到楼下时,正好看到每天6:20准时到达的小巴,刚刚飞速地驶离了公交站台。
绾儿慢慢地走到了站台上,望着渐行渐远的小巴,开始考虑自己是该继续等下一班小巴,还是步行去市场。下一班下巴最快要七点以后才有,而步行去市场只需要十五分钟。如果是平常,绾儿错过这班小巴,就会选择步行去市场。可昨天为了办理新的工作签证,刚把护照交给了中介公司,就这样走到市场去,路上很有可能遇到专门敲诈勒索的黑心警察,要是被他们抓住就麻烦了。
正当绾儿举棋不定的时候,挎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取出手机一看,只见上面显示是婶婶的号码,她知道是问她去不去夏令营,虽然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但这个电话却不能不接。她按下了接听键以后,礼貌地问候道:“婶婶早,您这么早就起床了?”
没想到婶婶直截了当地问道:“绾儿啊,那事儿你考虑得怎么样,你可得给我个答复。教会的朋友在问你去不去,如果要去的话,我这就给你报名……”
听着婶婶那连珠炮似的声音,绾儿不由犯起愁来,凭心而论,她真的不想去参加什么劳什子夏令营,而且在她重生的记忆力,在夏令营中,还被一个讨厌的人纠缠了很长的时间。她正在考虑如何回复婶婶时,只听婶婶在电话里又补充一句:“我已经在市场等你了,你什么时候能过来。”
绾儿听到这句话,立即有一种抓狂的感觉。因为她知道婶婶虽然在市场上也有店铺,但她却对生意上的事情从来不关心,每天不是在家看圣经,就是出门和教友们聚会,店里的生意一直是堂哥林禹胜在操持。没想到为了强迫自己去夏令营,她居然破天荒地来了市场,而且还来得这么早。
对于这个要强的婶婶,绾儿只能低声下气地说:“我还在等小巴,可能最快要半个小时才能到市场。”
“不行,时间太长了。”婶婶用命令的口吻说道:“你立即打个车赶到市场来,我还在你的店门外等你呢。”
打车,的确用不了几分钟就能到市场。但莫斯科的正规出租车很少,在这个时间段能打到的都是黑车,被警察截查的几率很高,绾儿才不愿意冒这个险呢。在片刻的思索过后,她决定步行去市场,因为在她的记忆里,她是很顺利就到达了市场。主意打定,便不再等待不知何时才回来的小巴,沿着马路朝集装箱走去。
绾儿所在的市场,之所以会被称为“集装箱市场”,其实还是有一段来历的:随着前苏联的解体,品种繁多的商品源源不断涌进了俄罗斯的国内市场。随着商品的增多,装商品的集装箱的存放便成为了一个问题。根据他们的法律,集装箱是国家的财产,不允许随便流出国去。为了妥善地安放这些集装箱,就有人出了个主意,将这些集装箱整齐地摆放起来,建成一个大型的市场出租。结果一试,效果还真不错,建好的摊位很快就全部租出去了。于是尝到了甜头的俄罗斯人又开始不停地把新的集装箱运来,逐步地将这个市场扩建。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里便渐渐地演变城东欧最大的轻工品市场。
刚走到一半的路程,绾儿忽然看到走在前面的那位穿着深蓝色羽绒服的中国男士,被一名从路边楼房里突然钻出来的,穿着灰蓝色制服、戴一顶灰色圆棉帽的警察拦下查护照。看到这一幕,绾儿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离两人不过十来米,而且中间无遮无拦,如果调头就走的话,肯定被警察发现的,唯一能做的,就是硬着头皮从警察的身边走过去。
绾儿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以正常的步行速度,目不斜视地从两人身边走过。经过警察身边时,她眼角的余光发现警察用疑惑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又低头去看那位中国男士的护照。
向前又走了一百多米,到了一座立交桥下,只要顺着桥下的楼梯走上前,再沿着人行道朝东走一段路,便能进入市场。绾儿来到楼梯口,扭头朝远处望去,只见刚刚被警察查护照的男士正朝自己这边走过来。
由于天还没亮,又隔得远,虽然有路灯的照明,但绾儿依旧无法看清来人的模样,只看到对方还戴着一副眼镜。她停在楼梯口,耐心地等待着那位男士的到来,因为今天不是他吸引了警察的注意,没准自己会因为没有护照而遭到警察的敲诈,所以她打算向对方道声谢。
随着那位男士越走越近,绾儿的心跳不争气地加快了,因为她认识对方,他叫百里旭东,是非常少见的一个姓氏,川省人,是和自己在同一条街上做生意的同行。假如她不是心里一直只有相恋多年的田朝纬,没准和眼前百里旭东就有机会能走在一起。
百里旭东走过来,朝绾儿投来了随意的一瞥,随即迈步跨上了楼梯。就在这时,心情稍稍平复的绾儿冲他的背影喊了一声:“喂!”
百里旭东听到绾儿的喊声,停住了脚步,在楼梯上转过身来,用警惕的目光望着绾儿,随后迟疑地问道:“你是在叫我吗?”
绾儿连忙上前两步,和百里旭东平行,同时礼貌地说道:“谢谢你!”
“谢我?!”百里旭东不知道绾儿为什么会这么说,一脸茫然地反问道:“我好像不认识你吧,为什么要谢我呢?”
绾儿莞尔一笑,说道:“刚刚要不是你吸引了警察的注意,他肯定会把我拦下来查护照的。”说到这里,她耸了耸肩膀,“我的护照交上去办签证了。”
听绾儿这么说,百里旭东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小事一桩,别挂在心上。”说完,他又拾级而上。
绾儿从来没想到自己和他的相识,居然会如此戏剧化。她心里暗想,要是当年在躲过警察后,不是匆匆赶到市场去见婶婶的话,没准早就和他认识了。虽然两人都在同一条街上,做着相同的生意,但因为绾儿的店铺和他的店铺一南一北,根本就没有见面的机会,所以不认识也就顺理成章了。
百里旭东看到绾儿和自己走进市场后,又顺着相同的道路,来到了皮草一条街,不由诧异地问道:“你的店铺在什么地方啊?”
绾儿瞥见婶婶正站在自己的店铺门前,便朝那边一指,对百里旭东说道:“我的店就在那里,有空来坐坐。”说完这句,她又明知故问地补充一句,“对了,你的店在什么地方?”
百里旭东笑了笑,伸手指向了街道的另外一端:“我的店在街道的另外一头,怪不得我从来没见过你呢。你的店是8号,我的是108号,有空你也过来坐坐吧。”随后冲绾儿摆了摆手,便沿着街道朝前面走去。
站在店铺前的婶婶走到绾儿的身边,冲百里旭东离去的背影努了努嘴,警惕地问道:“绾儿,那人是谁啊?”
虽然绾儿对百里旭东的资料了如指掌,但此刻面对多疑的婶婶,她只能含糊其词地说道:“在路上遇到的。”
听完绾儿的话,婶婶又开始以她的理解来教育绾儿:“喂,我说你也老大不小,怎么一点警惕性都没有,怎么能随便和陌生人说话啊?要是他知道你是卖皮草的,没准就会想办法来算计你的。”
“婶婶,情况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你才来莫斯科几年,我在莫斯科待了十几年,什么事情没见过。”婶婶没等她说完,便直接打断了她后面的话,开始教训起她来:“你知道有多少人,就是因为轻信别人而吃了大亏,甚至有的人还把命都丢了。”
绾儿一边开店门一边回头对婶婶说:“情况不是您想象的那样……”
绾儿刚一开口,婶婶又不由分说地教训起她来。婶婶出国前是某家国企的副总,前苏联解体后,她就辞职下海来到了莫斯科。也许是因为当领导当惯了,对什么事情都想指手画脚一番,可惜外人都不买她的账,只有绾儿尊重她,才能忍受她的怪脾气。
等教训绾儿一顿后,她忽然又问:“你给中介公司打电话没有,他们怎么说?”
“中介公司十点以后才上班,”绾儿小心翼翼地回答说:“等他们上班后,我再打电话问问我的新签证什么时候能办好。”
“我不管,”霸道的婶婶直接给绾儿下了最后的通牒:“不管护照什么时候能下来,反正29号的夏令营你必须去参加,我都已经帮你报名了。”
面对这个既霸道又话多的婶婶,绾儿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拼命地点头,表示同意她的每一个说法。
婶婶又站在店里,把几句话翻来覆去地说了个把小时,正当绾儿面临精神崩溃的危急时刻,从店外走进几个看货的顾客,她连忙上前笑脸相迎,趁机摆脱了啰嗦的婶婶。婶婶看到绾儿开始忙碌起来,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离开。
好不容易等到十点,绾儿估计中介公司的人上班了,便给这家叫“灵犀工作室”身份中介公司打去了电话。这家公司规模不大,是一家夫妻店,夫妻两人外加一个打工的。老板娘叫江灵,江浙人,三十出头,长得很标致;老板叫熊希,是个身材魁梧的东北人,因为他人比较黑,熟悉的人都叫他老黑。两人从自己的名字里各取一个字,作为这家公司的名称。最开始叫“灵希工作室”,有人吐槽说这个名字看着别扭,便改成了现在的“灵犀工作室”。打工的是江灵的小表妹,今年刚满二十,具体的名字不知道,大家都叫她香儿,也是一个大美女。
由于在后世绾儿和这家中介公司打了五六年的交道,所以她一听到接电话的是个男的,立即礼貌地说道:“老黑哥,你好。”
“你好!”对方在沉默片刻后,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名字,接着叫出了绾儿的名字,热情地问道:“你是林绾儿,这个时候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情吗?”
绾儿礼貌地问道:“老黑哥,我月底要出一趟远门,可能会需要护照,不知道签证什么时候能办好?”
“这个,这个。”老黑没想到绾儿会突然问这事儿,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连忙翻查了一下摆在自己的面前的资料,然后回答说:“你的护照昨天下午才交上去,可能要等半个月才能取到护照。”
听说要那么长的时间才能取件,绾儿不禁着急起来,她试探地问:“老黑哥,能给我办个加急件吗?照现在的速度办理,我担心护照月底都拿不到。”
“现在警局已停办了加急件,所以只能耐心地等待了。”老黑说完这句,还呵呵地笑着向绾儿承诺说:“你反正要月底才出远门,我相信你一定能在出发前,拿到护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