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儿关掉电脑,躺在床上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抖,怎么也停不下来,或许因为一同颤抖的,还有自己的心。人家都说有七年之痒,可自己和阿纬交往了足足八年,绾儿甚至还以为自己躲过去了呢,没想到最后还是落了个劳燕分飞的结果。
此刻,她想起了在阿纬和自己摊牌的第二天,得知自己回国消息的闺蜜唐莎莎,便急匆匆来家里串门。
一见面,她没顾得上寒暄,就紧张地问:“你都知道了?”
虽然她的这句话问得没头没脑,但神情恍惚的绾儿却明白她问的是什么。由于心里难受不想说话,便只是点了点头,表示已知道了该知道的一切。
莎莎叹了口气,挨着绾儿坐下,将她的双手抓在手心里,安慰她说:“绾儿,分就分了呗。不就一个男人嘛,有啥了不起的,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可满大街都是。凭你的模样身材和气质,还愁找不到更好的?”
看到默默落泪的绾儿,莎莎从床头柜上的纸巾盒里抽出纸巾,边为她拭泪边说道:“前几天,我从别人那里知道那个忘恩负义的家伙要结婚,便去他的婚礼现场上大闹了一场,让他也好好地丢了一次人……”
“你说什么,莎莎?”没等莎莎说完,绾儿便猛地抓住了她的手,紧张而艰难地问道:“你刚刚说什么,他……他……结……结婚了?”
莎莎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随即反问道:“是啊,结婚了,那个女的叫邱豫,是他公司老总的女儿。你不是都知道了吗?怎么会连他结婚的事儿都不知道?”
在这一刻,绾儿似乎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就如同她喜爱的那个水晶杯落在地上,碎成了一堆颗粒似的。原以为阿纬和自己分手,只不过是因为长期的两地分居,使他在孤独寂寞的情况下做出的不理智决定,没想到居然是他移情别恋了。
“当半个地球外还有个你,当世界下着雨我在这里……”骤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将绾儿从沉思中惊醒了过来。她拿起了电话,看到上面显示的是自己婶婶的号码,不由叹了口气,稍稍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接通了电话。
电话一通,她就礼貌地说:“婶婶,您好,有什么事情吗?”
没想到里面传出的却是堂哥林禹胜的声音:“喂,是绾儿吗,你参加婚礼回来了吗?”
“刚回来。”绾儿懒洋洋地回答道。“哥,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的,我想麻烦你一件事情。”林禹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妈今天回家的路上摔伤了,想让你明天陪她到骨科医院去检查一下。”
“什么,婶婶摔伤了?”虽然绾儿对林家婶婶有诸般的不满意,但听到她出了意外,便猛地坐起身来,紧张地追问道:“哥,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伤得严不严重?”
听到绾儿这么问,对面的堂哥忽然就压低了嗓音,低声地说道:“今天你们不是都参加那个黑毛的婚礼去了吗?因为我和他不熟悉,所以没收到请帖,我妈就为了这件事情生气。在回家的路上,为了这事就一直在不停地念叨,结果不小心在冰上滑了一跤,直接就坐地上了。现在疼得厉害,我估计是伤了尾椎。”
“有没有擦过药?”绾儿想到婶婶是和房东住在一起的,所以又接着问道:“明天她是一个人过来,还是和房东一起过来?”
“刚刚我问过列娜了,她明天休息,就由她陪我妈一起过去,你在医院门口等她们就是了。”林禹胜嘴里说的列娜,就是现在的房东,她在一家警局里当清洁工,由于收入太低,又要养活两个孩子,她不得不出租房屋,来贴补家用。
“好吧,明天我在医院门口等她们。”由于骨科医院就在所住的民宅附近,所以绾儿毫不迟疑地就答应了下来,最后还问了一句:“大概几点能到?”
堂哥想了想,回答说:“医院上班时间比较晚,九点去应该差不多吧。”
“那好,我就九点在医院里等婶婶她们。”
第二天上午,绾儿临出门前,还从放在家里的钱里抽了两万卢布出来。虽然传说俄罗斯是免费医疗,但谁知道这种待遇是不是只针对他们本国人,还是带点钱在身上稳当,免得到时还得回来拿。
来到了骨科医院的门口,看着被铁栅栏围起来的这栋三层的老式建筑物,绾儿犹豫了片刻,决定还是在院子里等婶婶她们。毕竟自己现在没有护照,还带了那么多用来看病的钱,如果遇到黑心警察的话,这些钱可就保不住了。所以她快步走进了医院的铁门,站在门边,隔着铁栅栏观察着街上往来的车辆。
她刚走进来,路上便有辆警车驶过。车上坐着三名警察,开车的是一名刚穿上警服的二十出头的小警察,坐在副驾驶位置的是一名警长,而后排则坐着两人的顶头上司——民警中尉。小警察眼尖,一眼就瞧见了站在栅栏后的绾儿,连忙放缓车速,扭头对后面的长官说道:“中尉同志,今天我们还没有什么收获,正好医院里站着个中国女孩,需要我把车开过去,查她的护照吗?”
后排那位三十来岁的中尉朝医院方向看了看,立即摇了摇头否定了小警察的提议:“不行,你也不看看那是什么地方?要是待会儿遇到一个多管闲事的老太太,你我都会。有麻烦,车别停,继续往前开。”
绾儿此刻正在给自己的婶婶打电话,想问问她什么时候能到,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这辆从医院门口经过的警车,更没想到自己幸运地躲过了一劫。
电话倒是通了,可一直没人接。等系统自动挂断后,绾儿正打算再拨一次的时候,却看到一辆咖啡色的拉达车缓缓地停在了医院门口。看到从副驾驶位置出来的原房东列娜,绾儿便知道婶婶到了,连忙迎了过去。
列娜和绾儿打了一个招呼后,打开了后面的车门,两人将坐在后排的林家婶婶从车里搀扶了出来。林家婶婶一出来,便立即对绾儿歉意地说:“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已看到了你,所以就没有接你的电话。”
当绾儿和列娜一左一右搀扶着林家婶婶朝医院里走去时,虽然她对婶婶的意见很大,但还是她关心地问:“婶婶,还疼得厉害吗?”
“好多了,好多了,”林家婶婶一叠声地回答说:“昨晚稍微动一下,就疼得浑身冒冷汗。本来列娜说打03的急救电话,我又怕被救护车来到医院来,没有医生给我看病,所以才决定今天白天来看病。”
旁边的列娜听到林家婶婶提到她的名字,似乎猜到了两人的对话,便侧着身子对绾儿说:“索尼娅,根据规定,只要在受伤三天内,打03的急救电话,救护车就能免费把你送到医院,接受免费的治疗。昨晚我就想将你的婶婶送进医院,”说到这里,她把双手一摊,耸了耸肩膀,无奈地补充说,“可惜她太固执了,一点都不配合,非要等到白天再来。”
对于绾儿和列娜之间的对话,林家婶婶大多数听不懂,但她也能猜到两人是在说她的事情。等她们的对话一停止,立即追问道:“绾儿,你刚刚和列娜叽里哇啦说什么呢?”
“我们是在谈您的伤势。”绾儿敷衍地回答了一句后,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走进来医院大楼。列娜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她边走边指着前面说:“沿着这条走廊走下去,就能看到医生的门诊室。”
她们走的这条走廊,左侧是窗户,右侧是一间挨着一间的房间,但大多数的门都禁闭着,从门上挂着的小木牌来看,都是医院的各种办公室。绾儿瞧了半天,也没看到挂号的地方,于是好奇地问列娜:“列娜,在什么地方挂号?”
“挂号,挂什么号?”列娜被绾儿的这个问题问愣了。
“看医生前,不是都要挂号吗?”列娜的这个反应,大大地出乎绾儿的想象,她不解地反问道:“难道你们看病,不用先挂号吗?”
列娜的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一头雾水地回答说:“我听不懂你说的挂号是什么意思。不过我们看病,都是直接进医生的门诊室,没有其它的任何手续。”
听到列娜这么说,绾儿乖乖地闭上了嘴,心说这里和自己所熟知的国内医院,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既然有列娜这个向导,跟着她走就是了,用不着自己多嘴多舌。
走廊走到了尽头,转了一个弯,绾儿顿时就看到了许多就诊的患者,大家都静静地坐在门诊室外面靠墙的长椅上,谁也没说话,难怪在转弯前,绾儿根本就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绾儿帮着列娜扶婶婶在长椅的空位上坐下后,便扭头朝门诊室的门口望去,想搞清楚这个不挂号的医院,是怎么看病的。就在这时,门诊室的房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一瘸一拐的年轻姑娘,她手里拿着一张单子,左右张望后,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而与此同时,一位坐在门边的黑头发老太太从座位上站起来,径直走进了门诊室。随着老太太的离开,坐在旁边的人都纷纷地向门的方向挪了挪身子,以便让自己离门口更近一些。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随着不断有人从房门里走出来,又有人走进那个房间,林家婶婶前面排着的人越来越少。就在门里有人推门走出来,林家婶婶准备进去时,最早离开的那个姑娘又手拿着一张X光片,摇摇晃晃地走了回来。她看到绾儿她们准备进门,连忙扬起手里的X光片,对列娜小声地说了几句。
列娜听完姑娘的话以后,招呼林家婶婶坐下再等一会儿,并解释说:“这位姑娘拍的X光片出来了,她要拿去给医生看看,我们再等一会儿吧。”
不过好在等的时间不长,那位姑娘就拿着一个装X光片的文件袋出来了。出门看到绾儿她们三人,还礼貌地说了句:“谢谢!”
等姑娘离开后,绾儿和列娜搀扶着林家婶婶进了门诊室。屋子不大,只有七八个平方,坐在桌后穿着白大褂、有点谢顶的男医生抬起头,诧异地看着新进来的奇怪组合,好半天才问道:“你们谁受伤了?”
绾儿把婶婶搀扶到医生对面的座位坐下后,冲列娜使了个眼色,示意还是由她来向医生介绍情况,毕竟自己很多医用术语都不懂。
而医生在听完列娜的介绍后,拿起桌上的钢笔,在一张白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了几行字,然后交给了列娜,吩咐她说:“你们先去照个X光片,等片洗出来后,再回来吧。”
绾儿看到医生只听了几句介绍,便让婶婶去拍片,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心说待会儿不会还有一系列化验之类的项目等着吧。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她还是和列娜搀扶着婶婶离开门诊室,去X光室拍片。
拍片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医生,他看到医生写的那张纸以后,冲林家婶婶摆了一下头,说道:“跟我来吧。”
拍片没有花多长时间,林家婶婶便跟在中年医生的身后走了出来。医生看到绾儿和林家婶婶都是中国人,深怕她们不懂自己的话,还比划着说:“过十五分钟,回这里,取片。”
在等片的时间里,林家婶婶才为可能产生的医疗费用担心起来:“我说绾儿啊,你身上带钱没有,我出门就只带了五千卢布,怕到时不够用。”
“放心吧,婶婶。”绾儿揽住她的肩膀安慰她说:“我这里还有两万,如果不够的话,我再回家里去取。”
听到绾儿这么说,林家婶婶才放下心来,便又把话题扯到了去教会夏令营的事情:“我说,绾儿,这次的夏令营你真的该去,除了在莫斯科的华人教会外,另外还有其他地方的教友回来传道,……”
不知为什么,只要听到林家婶婶一提起这事,绾儿就彻底的抓狂了。她心里默念道,要是这时谁打个电话来就好,了就能摆脱唠叨的婶婶。正这么想着,电话铃声还真的响了起来,骤然响起的铃声,把周围等着取X光片的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绾儿看到来电显示的许哥,知道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连忙和婶婶说了一句,接通了电话,边说边朝外面走。
绾儿走到外面,才提高嗓门问道:“喂,许哥,有什么事情吗?”
“我看你今天没开门,担心你出了什么事情,所以打电话问问。”
“谢谢许哥。”对于许哥的关怀,绾儿觉得心里一暖,“我今天陪我婶婶到医院来看病,昨天她回家时,不小心摔伤了。”接着,她便把情况简单地向许哥说了一遍。
许哥等她说完后,沉默了片刻,接着说道:“今天有个中国人,到我们这条街来,挨着找所有的中国人聊了聊天,问大家想不想将自己的摊位转让给他。”
这个意外的消息,顿时让绾儿喜出望外,正想转让铺面,就恰好有人来接手了。她按捺住心里的狂喜,用平稳的语气对许哥说:“这件事情我知道了,不过你们先别回绝他,说考虑几天。具体的事宜,等我明天上班的时候再详谈。”
许哥也是个聪明人,他从绾儿的声音里听出点什么,所以也爽快地答道:“好吧,那我就先把这个要租铺面的人稳住,剩下的事情,等你明天上班时,我们再商量。”
绾儿一回到X光室外,坐在那里的婶婶就迫不及待地问道:“谁给你打电话,都说了些什么事情啊?”
对于好奇又多嘴多舌的婶婶,绾儿不想让她知道太多的事情,便含糊地回答说:“是许哥打来的,他看我今天没开门,特意打电话问一下。”
取到X光片,绾儿她们三人又重新回到了门诊室里。医生将这张片子反复地看了几遍后,对列娜说道:“没有骨折、骨裂,只是轻微的挫伤,休息两天就好了。如果你们不放心的话,我可以给你们开张处方,然后你们自己到外面的药店去买药。”
林家婶婶看到绾儿接过医生递过来的处方单时,忽然冲着医生问了:“这就完了?不需要给你诊费吗?”
医生被林家婶婶突兀的问题问住了,过了好一阵,他才坐直身体,咳嗽了一声说道:“那个,那个,您也知道,我们医生的收入是非常低的,全靠微薄的薪水维持生活,假如您能向我额外支付一点费用的话,我非常乐意接受。”
绾儿看到婶婶又要开口说话,连忙抢在她的前面,礼貌地问医生:“医生,请问我们该付您多少诊费呢?”
医生听到绾儿的问题,抬手挠了挠自己的头顶,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样吧,就给我两百卢布。”说完这话,他的脸顿时红到了脖子根,又吞吞吐吐地补充道,“如果你们嫌太多了,可以少给一点。”
“不用了,医生,”绾儿微笑着对医生说道:“你的诊费很合理,成交!”说完,就自己的兜里掏出两百卢布,递给了医生。
医生连忙站起身,从绾儿的手里接过钱,连声地道着谢。在把钱放进白大褂的口袋时,还礼貌地问了一句:“对了,你们虽然是外国人,但可以在我这里办一张医疗卡,以后不管到什么地方看病,都可以不花钱的。”
“不用了,谢谢您!”这次又是林家婶婶说话,她在列娜的帮助下站起身来,再次向医生道谢后,招呼着绾儿扶着她离开了门诊室。
三人来到了医院外面的街上,林家婶婶趁列娜在路边打车,扭头问绾儿:“待会儿你还去市场吗?”
绾儿看了看时间,已临近中午,没有再去市场的必要,便摇了摇头,说:“今天就暂时不去了,明天再去市场。”就在说话的工夫,列娜已拦下了一辆车,并和司机谈好了价格,便招呼着林家婶婶上车。
婶婶在车子启动时,还不忘从车窗里探出半边身子,冲着绾儿说道:“对了,那个去夏令营的事,别忘记了,我已经帮你报了名,你到时一定要去哦。”
绾儿对固执的婶婶简直是无语了,但还不能发作,只能敷衍地答应:“知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