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六千里山河,广袤诡谲,自远古以降便是荒无人烟的人间绝境。这不知昔日何日的悠远岁月将无量山区锻造成了一方独一无二的天地,正是:
不周山顶天一片,老君炉里地两爿。
在这无量山中,着实存在着太多不为世人所知晓的奇异事项。而现在,刚刚还在为了优昙奇葩大动干戈的几人,已经深陷在一桩遮天蔽日的奇观之中。
在场的数人中,反应最快的正是修为最高的姚谦。此时的姚谦也顾不上那优昙花了,体内真气急转,舌绽莲花大声喝道:“咄!都过来!”
他身怀秘术,一声“咄”犹如黄钟大吕一般,把众人从震惊中喊得回过神来。
只可惜,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兔起鹘落之间,原先顶在二小头顶的小铜镜已经被从地下飞起的道道黑影顶翻,不知道往何处去了。
原来那铜镜是久潜于江湖的防御至宝,一旦被顶在头上,无论前后左右以及顶上,都能够护佑主人,唯独从下面进攻,却是它的弱点所在。
朽木一看这铜镜不见了,不知为何,脑海中竟浮现出前些日子看过的一部书,前朝某位大将说的那句:“乃坏汝万里长城!”想来世间的道理都是如出一辙的,山稳海固却依旧架不住内里的破坏。
徐放一看朽木怔怔不动,便已知晓这位发小多半又犯书呆了,暗啐了一声,忙拽了朽木往姚谦处跑。沿途黑影点点,击打在二人身上,好不疼痛。徐放身怀修为,真气流转之下尚且痛极,更叵论朽木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书童了。
不过,朽木倒也硬气,虽然感觉到自己周身上下霎时已经乌青斑斑,却也不吭一声,看得姚谦暗暗点头。
周氏三雄亦是互看了一眼,边运劲召回了金镖、金钩边道:“多谢姚大侠!”他们三人极是恩怨分明,此刻生死攸关也有些顾不上了,匆匆向这位刚刚还大打出手的金陵大侠示意感谢。
姚谦见这五人都已经靠近他了,这才将金戈断戟横持,右手一领法诀,闭目默诵真言数句,言罢蓦地再睁眼时,已经是双目赤金,与手中断戟相互辉映。
就听到姚谦大喝一声:“阵!”
言未讫,便见得一道道赤红色的身影自他体内分出。
徐放眼尖,觑得明白,一共是一十三道赤红的身影,均与姚谦一般形态,便是五官都依稀可见。
那身影自出了姚谦身体便各自飞向四方,取了天上七地下六十三个位置,那天上七处正是依照北斗七星排列,地下六人则是暗合六六梅花大阵的阵势,两阵相合,正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守御之阵——山河十三势。
这山河十三势由逆北斗七星阵和正反颠倒三才阵组合而成。
逆北斗七星阵与路人皆知的北斗七星阵同根同源,均是攻守兼备的名阵,只不过北斗七星阵是攻胜于守,而逆北斗七星阵恰恰相反,是有名的守阵。
那好似六六梅花大阵的正反颠倒三才阵也是如此,只不过梅花大阵锋锐朝内,是前朝名将三原李靖所创专用于困敌锁人的阵势,而正反颠倒三才阵锋锐朝外,却是三国兵法大家曹孟德在官渡所创专门对付人强马壮的河北袁绍的阵势。
姚谦功法神奇,师门玄秘,不仅仅通晓这极少有人知道山河十三势,更令众人惊诧的是他仅凭着自身一人居然能够布下这等大阵。周氏三雄互视一眼,心下凛然,不由得想到:“竟不知此人还有这等手段,我兄弟三人当真不及远矣。”
众人思想之间,姚谦已经将阵势布下,就见那十三道身形如他一般模样,手中也各有一支赤红色的断戟,只不过有些虚实不定。
就见姚谦大喝一声,将手中断戟向地上一插,入地直没小枝,那十三道身影也同时大喝一声,将虚影断戟向下一插,山河大阵顿时运转开来,道道赤红色的烟岚不知从何来也不晓何处去,霎时便将众人包围住。那肆虐不已的道道黑影竟瞬间稀少下来。
徐放见状便知道危机暂时算是过去了,接下来就是姚谦和那黑影比拼功力的时候了。若是那黑影更能持久,那么众人恐怕最后还是要面对死神的威胁。
偏偏这阵法是姚谦师门不传之秘,众人也没有办法帮助他,只能望洋兴叹。
徐放想了想,觉得出主意恐怕还真不是他的专长,便一拍朽木的肩膀道:“朽木,你读书多,有什么办法没有?”
周氏三雄虽然成名已久,却也不是什么智计百出的人,闻言也看向朽木,周老二道:“这位木小兄弟,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恐怕不同舟共济是不成了,你能有什么办法吗?”
他们也是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虽然不信这少年能有什么好的计策,但是偏偏又希望他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朽木虽然身无法力,在几人之中最是手无缚鸡之力,但是他常年读书,确实是气度俨然,颇有临大事者沉心静气的风范。
他想了想,道:“我们现在是处于死生之地,存亡之时,不可不察。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首先要搞清楚那黑影究竟是什么东西。”
周老二道:“这我们兄弟当然也想过,可是那黑影委实太过迅捷,我们的金钩恐怕勾不住。”他身旁的两个兄弟也均点头称是。
徐放忽嘿嘿一笑:“你们不成,不是还有我吗?”
“你?你这少年,可莫要风大闪了舌头。”比起周老二的彬彬有礼,周老大可就粗豪得多了。就见得他一合手中金钩,伸出一根手指戳戳徐放的肩膀笑道。
徐放最是受不得激将,哼声道:“瞪大你的眼睛,让你长长见识!”
言罢,自腰间法宝囊中取出一个两寸三分高的净瓶来。
这净瓶甫一出现便放出耀眼的五彩精芒,这光芒虽是亮极却不刺目,众人凝神一看,依稀能分辨出其材质正是五晶琉璃。
这种琉璃重于玄铁价比黄金,这只小小的净瓶,怕是起码有十余斤重。
他们虽是剑仙一流,却也只见过他人炼器只是加些许五晶琉璃粉末,哪有如此奢侈地纯粹用五晶琉璃来炼制一件法器的。
越州城外景岩山庄的豪富可见一斑。
只见徐放左手掐了一个法诀,右手将琉璃净瓶往空中一抛,一道五彩晶岚便从瓶**出,快如迅雷,疾若闪电,在空中一周一转,便已经控下一道黑影。
那黑影在五彩晶岚中滴溜溜地转了数圈,方才停了下来,被五彩晶岚收摄回五晶琉璃净瓶之中。
徐放信手将净瓶召回,众人细看那道黑影,方才大吃一惊。
这琉璃净瓶中的物件约莫两寸来长短,生的一对复眼,硕大无朋,竟占了身体的一半有余,两对巨大的螯爪分列身体两侧,体侧各有一对耳廓似的回环鸣器。
此前众人眼见这黑影迅捷如疾风,都道是有翅膀,现在凝神一看,却不曾发现有翅膀。
众人各具疑惑之中,朽木忽然恍然大悟道:“少爷,你可还记得周大哥曾经跟我们说过的三十七年蝉吗?”
“三十七年蝉?那是什么东西?”周老大显然是头一回听说这古怪的名字。
徐放不读书,但是记性确是极好的,经朽木一提醒便已经想起来了,解释道:“周大哥说在天南大地之上多有奇珍异兽,其中就有这三十七年蝉。这蝉乃是鬼府异种,雌雄异体,每年之中仅仅在夏至之日交合,产九百九十九枚卵即死。
这蝉的幼虫需在地底吸纳阴煞之气达三十七年方能够成形。成型之后若无意外,则相互啮咬吞噬,直至又过三十七年方能蜕变。蜕变之后继续相互啮咬吞噬,三十七年之后方自长成。成年的三十七年蝉有两对蝉翼,锋利如宝刀名剑,削铁如泥;两对巨螯,不仅水火难侵,更兼剧毒无比;一双复眼,能发出地煞阴火,专门污秽元神法宝;更有两个巨大的鸣器,能发出音功,可破得寻常护体真气,伤人精神。
这三十七年蝉算得上是天地间一大凶兽,但是一来这蝉极为稀有,仅南疆一地有些许踪迹;二来这东西在地底之时却是毫无可观之能,除了一身硬壳之外,内里柔弱如水,偏又散发出一种极招异类虫豸的甜腻气味;三来这三十七年蝉一旦脱困,则必寻一高处,不饮不食,昂首嘶鸣,呼朋引伴,到得夏至之日,交合已毕,则孕育后代,产卵之后立即僵死。因此,虽是上古凶兽,却也极少有为祸之时,没有听说过,很是正常。”
“原来如此。倒是多谢小兄弟告知这个秘闻。不知你们口中的周大哥是何方神圣?竟连这等隐秘之事都能清楚知晓。”周老二显然对这位五百年前的同宗更感兴趣。
正是:才知上古有奇兽,又闻世间存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