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所属沿海内陆。从空中鸟瞰,很像一个规整的八字,四面群山环绕。
无相寺正是建立在八字拐角处的舞龙山其中一个峰顶。远远望去,极像一条昂扬巨龙,欲腾空起舞。传闻,舞龙山的真身便是一条跌落凡间的天龙。
骄阳如火,炙烤着石板阶梯的每一个人。偶尔些许山风吹过,才算带来一丝清凉。
雨后的阳光格外使人煎熬。海拔五百多米小路,倒处都是走走歇歇的路人。先不提无相寺灵不灵验,光是让这些平日缺乏运动的中老年人能够经常活动便是大功德一件。
“再高个五百米,这里的人流应该会少一大半吧。”陈浩心中不无恶意的猜想。
每次来到这里,陈浩总会上个香。再怎么马列主义,也总得让人留点念想不是。
无相寺以无相佛为首。所谓无相佛就要将时间退回到千年前的天灾说起了。对与无相佛的来历,这里的老香客都能讲得头头是道。至于陈浩本人,只能建议有兴趣的朋友去观摩寺庙那块竖立在门口的大石头。
今天的无相宫格外热闹,不到平日五分之一的香客却闹出了足以媲美市中心广场跳舞大妈的气势。佛门清静之地“善哉,善哉。”
有人说围观是中华民族一大优良传统。大到闹市,商场,车站。小到狭长的巷子,不足五平米的商铺,飞驰的公交车内,甚至在自行车上……无处不在。
门口到庭院。只要有人的地方,全都在讨论昨晚发生的神奇事情。
陈浩无法做到信徒般虔诚,只好挤过人群。抬脚走进院门。
进门第一眼,就能看到五层楼高的主殿塔尖只剩下半截焦黑底座。旁边几间稍矮的分殿也有不同程度的破损。
想来那面目和善,边幅整洁的老和尚也弄不出这么大的阵仗。
碎石铺满的小路一直延伸向各个建筑。几名穿着普通长袍的小僧面色如常,一丝不苟清扫地面。
正殿倒挂着三盘点燃的圆锥形大香,青烟缭绕。陈浩双膝跪在一张放着黄色坐垫的小四方椅边。双手向前,身体跟着落下。恭恭敬敬地对着中间一层楼高的无相佛拜了三拜。至于无相佛起身旁的一众佛像,陈浩一个都不认识。
双手接过小和尚手中的香插在铜台上装满泥土的鼎内。转身离开时,陈浩不自觉瞄了一眼旁边显眼的公德箱。犹豫片刻,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扔进里面。脑海中同时真诚祷告“一千万就够,多了不用找。”
佛家讲究清心寡欲,陈浩明白自己是着相了。正在暗自若笑时,突然余光看见左侧中间,领头做工课的住持对着自己点头微笑。细看下,又发现对方纹丝未动。与进来时一样闭眼颂经。
面对这异常诡异的情形。一股麻意快速冲向脑海。陈浩大步走出寺庙。直到刺眼的烈日透过全身,才平下心神。
原地顿足了小段时间,陈浩长长吐了口气。刚才的一幕虽然短暂,可老和尚的音容笑貌依然清晰可见。像是招呼,又像是要对自己说些什么。
“绝对是幻觉!”陈浩用力捶了锤胸口驱赶走最后一丝不安。门口依然围着一群人,看那兴奋劲。短时间内是消停不了了。山脚下,闻讯而来的香客密密麻麻。也不知无相寺昨晚的情况传到了什么版本。
紧了紧手中的背包,陈浩借寺庙围墙的影子,慢慢绕到后门。顺着一条小路走向舞龙山的另一个山峰。
舞龙山群每个山峰各有特色。可惜未能入几代执政班子法眼。当然也与开发难度有莫大关系。幸运的是,保持了这里的原生态,能独自欣赏这一绝境,对陈浩等少部分人来说十分珍贵。
连接各山峰之间只有一条小道,无法创造经济效益,有关部门自然也极少关注。断断续续的石条小路,一遇大雨便泥泞难行。
陈浩低头小心翼翼寻找稍干的地面,不时擦着汗水。路边景象已然没有那么生趣。刚踏入山顶亭子时,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这鬼天气!”陈浩脱掉短袖,拿出包里矿泉水一饮到底。天气异常炎热,与往年最热的几天相比更甚。如同手贴着火焰一般。原本还算白皙的双臂通红发亮,隐隐做痛。
脚下山峰并不高,也没有大型动物。向下望去,一条无尽的紫色花河中闪着点点金黄。亭子向外几步就是山壁。站在亭子边几条小臂粗细的铁链护栏前,闭上眼睛吹着山风,十分惬意。
直到双腿传来酸意,陈浩才回到凉亭石凳上斜靠着,不想动弹。
四处望去,空无一人,连平日一些年青的登山客不见踪迹。若没有对面无相寺隐约传来人声,一个人待在这里心里还真有些怪怪的。
在不经意间,脑海中又闪现那老和尚诡异的模样,头皮一阵发麻。拍了拍后脑,陈浩拿出手机放音乐壮胆。“咦,奇怪,怎么会一格信号都没有?”陈浩皱着眉头,划开手机锁。当音乐响起的那一刻。那种不安的感觉便渐渐压下。
暗笑自己疑神疑鬼,陈浩顺势躺下,将手机放在胸口,合眼养神。
迷糊间,天色突然变暗,隔着眼皮,陈浩也能感觉到光线逐渐变弱。“该死!又下暴雨。”一股阴冷的寒风刮过凉亭,将半梦半醒的陈浩搅得睡意全无。
不经意间,一朵浑圆漆黑乌云突兀的出现在舞龙群山中间。形同怪兽巨口,深不见底。
在圆形乌云四周,漆黑云层不断聚集。更准确的说法是闪现。如幻灯片般成片成片出现在其附近。从近到远自成规律。不过眨眼间,天地一片黑暗,连远处无相寺也只剩一个模糊轮廓。
陈浩盯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乌云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即便是再愚笨的人都能看出不正常了。
“怎么办?不会是真有鬼吧!”身边就只有自己一人,耳边还听到无相寺传出的惊叫声。陈浩感受到了这辈子从未有过的恐慌。
天色越来越暗,当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时。山顶开始狂风大作,乌云中不断翻滚着电光。
狂风鞭子般抽在陈浩身上,脸上。令人生痛。而且无论躲在亭子何处都不起任何作用。不断变大的狂风使人寸步难行。与山崖摩擦发出的声响更像索命的黑白无常在催促上路。
“我草拟吗”陈浩坐在地上身体紧搂圆形亭柱,嘴唇一阵发白。除了恐惧和后悔,剩下的心思全被脏话填满。
圆形乌云缓缓转动。卷起地面无数沙石。粗壮的闪电也慢慢脱离云层。白的,红的,紫的,金黄的。一条,两条,三条,十数条,数十条,齐齐落向舞龙山,到使整座舞龙山开始颤动。
缩在亭中的炎宇心神俱裂,不敢睁眼。可奇怪的是,声势浩大的闪电通通被阻挡在离山顶还有几十米的高空处。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防护隔绝。
足足过了一刻钟,风雨飘摇的舞龙山依然无恙。或许是上天感受到了挑衅,乌云正中间那圆形漩涡开始疯狂加快着旋转速度。同时在漩涡边缘处,出现了一道闪着妖异绿色的光环。
“轰隆隆……”数百道粗壮的橘红色闪电倾泄而下,直指舞龙山。
令天地失色的几道强大雷电瞬间冲破屏障,直接落在山顶之上。一声巨响过后,整座舞龙山峰剧烈晃动。山底下不时传出巨大岩石滚落的声响。
雷电整整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才总算消停。天地重回平静,整片舞龙山群到处留有天灾后的痕迹。而这一次,无相寺也无可避免再次遭殃。不过与别处山头相比,只是少几片屋顶,和一群受惊吓的香火客。也算不幸中的大幸。
陈浩早在第一波闪电劈落时就已被巨大的声响震晕失去知觉,与旁边的那几颗连根拔起的巨树一起被吹落山崖。不知算倒霉还是幸运,在跌落至山崖半道,身体重重砸在了一根长在崖壁中的松树上。
不知过了多久,陈浩费力张开双眼,身体几乎失去知觉。其身下,一条手臂粗细的光秃树叉直接从胸口插入,穿透整个身体。身体麻木的陈浩无已法感觉到痛楚,只是呼吸渐渐变得格外困难。
眼看着鲜血大量涌出体内,沿着树干如细流般不断滴入崖底。陈浩明白自己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脑海中思绪翻飞,闪过无数片断。眼泪不自觉滑出眼眶。这一刻,陈浩心里没有害怕,更多的是留恋和遗憾。努力睁开被眼泪模糊的双眼,看着身下灿烂绽放的花河,默默等待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