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灵犀想了几天,她实在不能眼睁睁看着哥哥娶向紫嫣进门。父母心意已决,她只能靠自己想办法了。
宋家大宅里宋曼玲正在看书,她最近一直不爱出门,除了上学,就是呆在家里看书写字。
管家把一封信送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很意外。谁会给她写信呢?
信封上的字体轻灵洒脱,看不出究竟是男子还是女子所写,也不是她所熟识的字体。她拆开信封,一张薄薄的短笺掉了出来。
信纸上只有短短一句话,“今晚七点恋语咖啡馆见”。
宋曼玲觉得送信的人有些可笑,这么无聊的把戏想试探什么呢?反正我一无所有,也不怕任何失去。宋曼玲站起身,点燃了一根火柴,薄薄一张纸瞬间化为灰烬。
晚上七点,暮色降临,封竹镇上的咖啡馆、戏园子都亮起了灯。经过戏园子外面隐约可以听见叫好声,花旦清悦悠扬的声音细细传来,给这萧索的秋日增加了几丝人气。
恋语咖啡馆开在最繁华的青山街上,毗邻着洋装店、蛋糕店、花店,青山街一向是封竹最热闹的街道。有人戏称,想知道封竹的有钱人在哪儿,来青山街逛逛就知道了。
恋语咖啡馆是一家才开了一年的店,环境优雅宁静,常年吸引着大批谈生意的老板和谈恋爱的青年。咖啡馆的老板到底是谁无人知晓,只知道日常在店里打理的是个年轻斯文的小伙子,大家都叫他容老板,他究竟叫什么没人知道。
这个容老板显然是个深谙生财之道的人,他的咖啡馆本只卖咖啡饮料,后来渐渐也搭售起了糕点,餐食,抢了隔壁糕点店、小吃店不少生意。年纪轻轻能把一家店经营得如此有声有色,他的来历赢得了很多人的猜测。同时,那些有女儿的人家也竭力打探他到底有没有成婚,一个未婚的年轻男子,又如此有才能,是许多人家择婿的首选。
宋曼玲走进咖啡馆的时候,咖啡馆里人不多,几个年轻男女散座在咖啡馆的四周。宋曼玲走到二楼靠窗的座位坐下。
从咖啡馆的二楼可以远远看见泪江和连绵的巫山。微风吹起白色的窗帘,拂在宋曼玲的脸上,软软的。她忍不住摸了一下镂花的窗帘,柔软如丝,看来这店里的老板的确是个风雅之人。宋曼玲点了一杯黑咖啡,看着窗外,静静地等着神秘人的到来。
黑咖啡很苦,宋曼玲轻轻啜了一口,微微蹙起了眉头,可是回味之后又有一种甘甜在舌尖上停留。宋曼玲刚刚把杯子放到杯垫上,一块阴影投下来挡住了她面前的光。
那人背着光,脸色显得有些灰暗,宋曼玲仰起头看去,竟是岳灵均。她脸上惊讶的表情还没来得及褪去,岳灵均已经惊讶道:“曼玲?怎么是你?”
宋曼玲慌得站起身,“哐当”,咖啡杯倒在桌上,褐色的咖啡顺着桌布淌了下来,沾湿了宋曼玲白色的裙子。她手忙脚乱去拿桌上的餐布,谁知岳灵均已经把餐布递到了她的手边。她只得尴尬地擦了起来,一眼也不敢看岳灵均。
岳灵均在她对面的位子坐下里,静静地看着她慌张无措的样子,脸色渐渐变得柔和。
他今天也收到一张匿名纸条,约他七点来恋语咖啡馆。不用说,肯定是岳灵犀搞的鬼。
“岳大哥,让你见笑了,真是不好意思。”宋曼玲低着头,脸色微红。虽然她已经告诫过自己不能再喜欢岳灵均,可是一看到他对自己笑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速。
岳灵均微微一笑:“没事,你太见外了。”宋曼玲听他这么说才抬起头,仍是不敢直视岳灵均,视线和他的下巴持平,疑惑地问:“岳大哥怎么在这里?”
“呵”岳灵均苦笑一下,不似平时的爽朗自然,“我猜你是收到一张匿名纸条才来的吧?”
他这无奈的笑吸引了宋曼玲,宋曼玲从没见过岳灵均这样无能为力的笑,他总是那么朝气蓬勃,开朗洒脱,是她心里的一道阳光。
“难道岳大哥也收到了一样的纸条?”宋曼玲反应迅速。
“是的,让我七点钟来这里。我猜你的内容和我的一模一样。”说完,似笑非笑地看着宋曼玲。
“啊?是谁这么无聊,把我们弄到这里来做什么?”宋曼玲承受不了岳灵均的目光,脑筋开始不停使唤,头也不自然地扭到一边。
“不用说,约我们到这里来的只有一个人,你的好朋友,我的妹妹,岳灵犀。”岳灵均肯定地说。
“灵犀?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宋曼玲终于反应过来。
“大概是想让我们俩好好谈谈吧,所以想了这个馊主意把我们俩骗到这里。”岳灵均说完,自嘲般笑了笑。
“我们俩好好谈谈”宋曼玲脑海里回响着岳灵均的话,该死的岳灵犀到底跟岳灵均说什么了?
“曼玲,其实我的确有话想对你说。”岳灵均脸色严肃起来。
“岳大哥,你说。”见岳灵均郑重其事,宋曼玲也不再胡思乱想,认真地看着岳灵均。
岳灵均喉头动了动,嘴巴微张了张,又闭了起来,似乎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说。
岳灵犀在楼下靠近街边的位子偷偷仰头注意着楼上两个人的动静,脖子都快断了。她揉揉酸痛的脖子,不甘心地吸了一口杯子里的饮料,忿忿地想,刚才那个人真是没有礼貌,撞了我也不道歉,害我现在肩膀也痛,脖子也酸,连偷窥都有点力不从心。
七点钟差五分的时候,岳灵犀跟在岳灵均的背后偷偷来到了恋语咖啡馆。她想出这个主意,让哥哥和宋曼玲好好谈谈,如果两个人明明两情相悦,哥哥却要另娶她人,岂不是太荒谬?
她鬼鬼祟祟地跟着岳灵均,看着岳灵均转弯走上了青山街,急急忙忙地跑着跟上去,生怕错过什么,就在转弯处,一个男人撞到了她,或者说她撞到了一个男人,却反被别人撞晕了头。
夜幕沉沉,她没有看清那个人的模样,可是那人一双深邃的眼睛静静地看了她几秒钟。岳灵犀觉得这几秒钟如同几个时辰那么漫长,这个人的眼睛仿佛可以看穿人心,只需要一眼便让人无所遁形。浅灰色的长衫趁着他高大的身形,更显挺拔。一顶黑色的礼帽遮住了他的头发,半张脸落在阴影里。
岳灵犀踉跄地退后两步,显然这一撞的冲劲很大。那人的嘴角似乎拉长了一个弧度,然而转瞬即逝。还没等岳灵犀反应过来,那人就匆匆往白云街的方向去了。
“怪人!”岳灵犀嘟哝着,继续跟踪岳灵均去了。
楼上的两个人还是坐着,说些什么听不清楚。岳灵犀看着哥哥英俊的侧脸、宋曼玲如画的容颜,觉得两个人真的很般配,她的决定也没有错。有情人终成眷属,有什么错?
“曼玲,我觉得你是个很好的姑娘,温柔善良,善解人意,是我一直梦想的那种妻子。”岳灵均柔声说着,脸上温柔的表情难得一见。
没想到岳灵均会这么直接明了,宋曼玲羞窘得满脸通红,双手搅着手帕,不知道该说什么。
岳灵均似乎没打算等宋曼玲回答,径直悠悠说道:“我知道你对我也是与众不同的,其实我知道的那一刻真的很开心,弱水三千,能找到自己的那一瓢是很幸运的事情。”岳灵均的声音凝涩了。“可是,我们不能在一起。”
宋曼玲惊讶地抬起了头,岳灵均会说前面那些话是她想不到的,可是后面这一句却令她始料不及。难道他知道了父亲想借助自己攀附岳家的事情了?宋曼玲有点惴惴不安起来。无论如何,她不希望岳灵均认为她是个想要攀龙附凤的女孩。
“我们都不是为自己而生的人,都有自己的责任要承担。就算我多么想和你在一起,我也不能违逆我父亲的意思。对不起!”岳灵均说着,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岳大哥,你的意思是?”宋曼玲弄明白了,是岳镇长反对自己和岳大哥在一起,而岳大哥屈从了。
“我的意思是我马上就要和另一个女孩订婚,不久之后即将结婚。”岳灵均似乎下定决心,猛然抬起头,字字清晰地说着,目光一刻不离宋曼玲。
“我……我……你……”宋曼玲说不出话了,她觉得自己的脑袋一下子接收了太多消息,她消化不了。岳大哥也是喜欢她的,可是岳大哥马上要和另一个女孩结婚了!
“她是谁?”宋曼玲脱口而出,她想不到这个时候还能说别的什么来掩饰自己即将涌出的泪水。
“你也认识的,向紫嫣向小姐。”岳灵均不忍再看宋曼玲,轻轻把头扭向窗外,借助夜色来隐藏自己的难过和痛苦。
“是她?竟然是她?”宋曼玲喃喃自语,一切都明白了。岳镇长需要向家坪在封竹的势力,而自己根本不够资格成为候选。
“岳大哥,你不用担心,我没事,真的,我很好,祝你和向小姐白头偕老。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宋曼玲含着泪笑着说完,转身匆匆下楼离去。
岳灵犀正目不转睛,见宋曼玲突然下楼离开了咖啡馆,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得慌忙冲上二楼。
“哥,发生什么事情了?曼玲怎么了?你跟她说什么了?”岳灵犀看着哥哥也是一副怔怔的样子,有些不忍。
“我告诉她我也喜欢她。”岳灵均呆呆的,机械一般。
“那她……”岳灵犀话还没说完,就听岳灵均接着道:“我还告诉她我要和向紫嫣结婚的事情。”
“哎呀!你这个大笨蛋!”岳灵犀无暇对哥哥发脾气,哥哥满脸凄楚的表情,她实在狠不下心去责怪他。她只得旋风一般冲下楼,去追宋曼玲,可是茫茫暮色,哪里还有宋曼玲的影子?
“曼玲!”街上行人寥寥,岳灵犀大叫的声音吸引了路人的目光。可是回答她的只有风声。
咖啡馆一楼的角落里,容老板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
此时,撞到岳灵犀的那个怪人正悠闲地坐在谢公馆的大客厅里,喝着热腾腾的茶。翘着的二郎腿让他看起来慵懒安逸得如同在自己家。
“谢老板,许久不见,一向可好?”声音低哑浑厚,让人有一种被蛊惑的错觉。他没脱下帽子,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晰。
“劳叶先生挂念,托您的福,在下尚可,不知先生何如?”谢慕天恭敬有礼地问候,和平时目中无人的作风截然不同。
“我还好,你生意兴隆,在下也跟着沾光啊!”说完,叶先生哈哈笑了起来,但是那笑听着一点笑意也没有,仿佛只是嘴巴张大了而已。
“叶先生客气了,叶先生实力雄厚,岂是区区在下可以比拟的?”谢慕天客气又谦虚,仿佛面前的是一个十分了不得的大人物,他不得不敬着,让着。
“谢老板这次急着找我来不知所为何事啊?”叶先生呷了一口茶,闲闲地问,那神情好像在说“不管有多大的事情我都能摆平”。
谢慕天亲自添水,然后坐回自己的椅子,皱着眉说:“我听到风声,岳怀礼要禁烟。”
“哦?他竟真是个不怕死的?”叶先生似乎一点也不惊讶要禁烟,而是惊讶于禁烟的人是岳怀礼。
“一旦消息属实,我的生意可就要折损一半。而且据我的人回报,他最近和向炳兴走得很近,两人似乎在密谋什么。”谢慕天第一次露出这种无法掌控局面的焦躁。
“哦,你说的事情我也有耳闻,似乎是两家想联姻呢。”好像无论什么事情都在叶先生的掌控之中一样,谢慕天说什么都不足以令他意外。
“哼!岳怀礼来者不善,想联合向炳兴这个傻瓜来对付我,异想天开!”谢慕天面色阴狠。
“谢老板何必动怒,这个事情很好办。岳怀礼不是想和向炳兴联手吗?向炳兴大概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落入岳怀礼的圈套。只要谢老板破坏岳向联姻,让向炳兴明白岳怀礼的目的,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吗?”叶先生思维敏捷,似乎一切都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光凭我的一面之词,向炳兴不会轻信,况且他也有意结交权贵,这对他来说正是个好机会,他岂会白白放过?”谢慕天顾虑周全,眉头皱得更紧了。
“那就釜底抽薪,让他没女儿可嫁!”叶先生当机立断,一针见血。
“这?叶先生的意思是……”谢慕天有些拿不定主意了,他没想过为难一个小女娃。
“谢老板想多了,我的意思是让向家姑娘自己不愿嫁不就行了?青春少女,情窦初开,如果她已经有了意中人又非他不嫁,你说她还会乖乖任由向炳兴摆布吗?”叶先生似笑非笑地看着谢慕天,似乎是一口气说了太多,他端起了茶杯,小指上的银色指环磕在青花瓷杯上发出“当”的一声。
谢慕天沉思片刻,一个片段晃过他的脑海。他兴奋地一拍大腿:“叶先生果然妙计。我这就着手去办。”
两人相谈甚欢,直至深夜。
谢公馆里谁也不知道这个夜晚,有叶先生这么一个人来过。天刚蒙蒙亮,叶先生便趁着晨光熹微,匆匆离开了谢公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