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伦跌跌撞撞跑回家,怎么也不见父亲的身影,后来只好往镇医院跑去。医生告诉他,老人患的是中风偏瘫症,需要静养,注意饮食。魏明伦频频点头拉着父亲的手,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父亲一生甘于清贫,年轻时正值国家战争动荡不堪乱世时期,虽然身处于一个私塾先生世代之家,但经常是餐风露宿,衣不遮体。与同龄人相比今天虽然能看到现在国家这个变化,也算是三生有幸,祖人厚福,但是为了自己为了这个家,父亲一辈子也是历经了数不清的磨难和痛苦。
那年,母亲刚娶回不久,父亲便带着村里几位热血青年一起参加了革命。母亲是位外乡人,个头不高,口音重,自幼裹着一双小脚。她整天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等着父亲回家,可是父亲一去三年都一直没有回来。
那时,母亲心想父亲是不是牺牲在战场上,眼看自己的肚子一天一天的长大,自己的男人不在身边,就是孩子生下来,怎么来养活他?每次走进房间的时候,她觉得黑夜总是那么地漫长,日子那么地遥远。
临产的时候,已是数九寒冬的季节,外面的大雪纷纷扬扬。隔壁文嫂和荣姑听说母亲要生了,都主动地跑了过来。
当时母亲生下的是一个女儿,没想到三天过后就夭折了。
母亲几乎哭干了眼泪,抱着自己亲身骨肉亲手悄悄给埋葬了。她悔恨自己没有保护好父亲的骨肉,悔恨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全家没有一床像样的保暖衣物,她只好将孩子贴在自己的胸口,可是老天不开眼,一连二十多天不见阳光,母亲最终还是没留住孩子。
三年后,父亲路过村子,听说自己的骨肉没有保住,心里也很难过,但是想到战场上多少人为国捐躯牺牲了性命,自己有点损失又算得什么?他强忍着内心的痛苦,继续走上了革命的队伍,这一去便是五年再也没有回来。
直到解放胜利后,父亲终于荣归故里,一家人才得以团聚。第二年母亲又怀孕了,这便是魏明伦诞生的开始。那时国家一穷二白,人们刚刚从黑暗中看到一线光明,渴求胜利、渴求和平的愿望是多么强烈。魏明伦的父亲更是与众不同,白天他要宣传推翻旧社会建立新中国,誓与蒋家王朝斗争到底的革命道理,晚上还要组织群众发动群众防止国民党反动派一小撮黑暗旧势力继续在反抗。
一天,魏明伦的母亲喊肚子疼,几乎把全家人给吓懵了,魏明伦的父亲担心怕孩子又保不住了,于是急急忙忙找到村里一位老中医。一号脉,老中医自有把握地说,没关系,夫人身体太过虚弱,便开了些偏方让她补补。
魏明伦的父亲听了自然高兴,只要孩子在,就是山珍海味他也在所不惜。于是,他将家里唯一下蛋的母鸡给宰了,魏明伦的母亲心疼了好一阵子,心想全家平时的开销都指望那只母鸡,现在可好,唯一的靠山塞到自己的嘴里,叫她怎么吃得下去。魏明伦的父亲看了母亲迟迟不吃,顿时发火了。是母鸡重要,还是我的孩子重要?再不吃我就全部倒掉拿去喂狗算了,无奈,母亲只好一口一口地咽了下去。
距临产还有三个多月,从此以后,父亲再怕母亲有个其它的什么闪失,于是整天围绕着母亲身前身后,家里的大事小事都自己一人承担起来,有时高兴上山为母亲打些野味,或下河弄些小鱼小虾等来补充营养。特别等到魏明伦在母亲肚里调皮的时候,父亲几乎每天都要贴着母亲肚子听听儿子说些什么,要些什么,逗得母亲那副开心快乐的样子,实在令人羡慕,令人幸福。
然而令魏明伦父亲没想到的,在母亲快要分娩的时候,组织上要求他立即返回部队,参加支援国家建设。
母亲想国家需要你就去吧,家里的事能耽搁就耽搁一下,反正有文嫂和荣姑在,有什么事我跟她们商量。可是,魏明伦的父亲始终放心不下的是自己的孩子,他这一走,会不会……他不敢再想象,毕竟自己都快三十的人了。
“你在家又有什么办法?生孩子是女人们的事。去吧去吧,到时我让人给你捎个信去。”母亲再三叮嘱,“国家的事不能耽搁,要是有空就回家看看,没空就捎个信回来。”
魏明伦的父亲在部队主要是负责工程测量,纯粹的技术活,外行的人根本看不懂。白天在工地上无论寒冬酷暑他将每一个数据都要标注齐全,晚上,军营里整理完毕所有的数据之后,就感到时间是那样的漫长。开始一连几夜魏明伦的父亲没有睡眠,他担心家里,牵挂家里,真想一下飞回老家重温昨日的温馨。
“生了,生了。”魏明伦的母亲生下的是一位小子,他的父亲要是在场一定会乐坏的。可是,魏明伦生下的时候,个子不大,活像一只小猫。母亲担心会不会养活,放在心里的话一直不敢说出来,只好让人带信告诉他爹,说孩子一切都好,让他工作安心。
魏明伦的父亲听人说自己生了个儿子,心里顿时乐开了花。他想请假立即回家看望下儿子,可是工地的事情正是要紧的时刻,哪还有时间去等你偷闲作乐,不让你加班加点就是好事。领导的话让父亲无容置疑大失所望,最后他只好低着头转身回到自己工作的地方去了。
快过年了,魏明伦的父亲终于轻装跑回了家。回家的时候,第一眼他就看到妻子背着儿子在磨面,心里顿时一股莫名酸楚涌了上来。
“他爹,也该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是呀,现在老百姓当家作主,祖国前景一片光明,咱们一家共享天伦,多幸福!就叫明伦吧。”
“好,这名字俺喜欢。”母亲一连喊了无数遍,心里感到甜润润的,“多顺口的名字呀!”
没想到这名儿刚喊上三天,魏明伦却像只病恹恹的瘟鸡一样,不吃不喝,把两个老人急得团团转。吃了几副中药后,仍不见好转,后来听老人说孩子骨瘦如柴好像是疳积,附近只有余美珍的母亲会治,不如去找她看看。
于是,两人又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天刚发亮就起床,抱着儿子往余家寨赶。十多里的路程魏明伦的父亲好像一口气走到了,可是母亲却被远远的落在后头。
魏明伦的父亲焦急如焚,直接来到余美珍的家。
那时余美珍还没出生,她娘挺着个大肚。魏明伦的父亲不好意思地说:“大嫂,对不起,实在没办法,今天特来请你救救我的孩子。”
余美珍的母亲一看,说:“你怎么让孩子病成这个样子?快,拿东西来!”余美珍的父亲听老婆一叫唤,便端出一盆常用的工具来,大针、小针、长针、短针,让曾经使过枪的老魏顿时感到心惊肉跳。倘若他抱的不是自己儿子,是别人,那魏明伦的父亲抠扳机都敢,现在他慌了。他有些不大相信余美珍的父母,万一失手这不是自己把自己的孩子往枪口上送吗?
余美珍的母亲叫把孩子的手给他,正当用她用棉球擦拭的时候,魏明伦父亲大喊:“且慢!”美珍的母亲不知何故,心想不相信我就别来呀!正欲起身,这时魏明伦的母亲已经赶到。
“余大嫂,对不起!他是胆小鬼,第一个孩子让他给吓怕了。你动手吧,一切有我担着。”
只见美珍的母亲一刀下去,孩子哇的一声,这锥子就仿佛刺在魏明伦父亲的心眼上去了。他站在外面听到到孩子的哭声和叫喊声,一颗心仿佛被吊到空中不知所措。
“好了,妹子回去让孩子禁禁口,要不了几天会好的。”魏明伦的母亲嘴里不停地说着谢谢,接着从腰里掏出两块大洋给美珍母亲。美珍母亲推辞再三,说:“等儿子好来再告诉我一声就行了。钱你拿去,往后给孩子买点营养品,你看这孩子太瘦了。”
一个月后,魏明伦又病了,全身高烧不退。魏明伦的父亲背着儿子又找到附近一位郎中,说,儿子患的是一种麻痹症。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简直让两位年轻的夫妇犹如晴天霹雳,全家唯一的希望仿佛瞬间坍塌下来。
“救救我的孩子吧,先生,求求你。”魏明伦的父亲扑的一声跪倒在老郎中的面前。
“这是……你起来吧,我尽力,要彻底打通他全身经络恐怕不是一两天,你要做几个月的思想准备。”
“只要能救我的儿子,就是再多的苦我们都愿意。”魏明伦的父亲回答,“就是砸锅卖铁我也要把儿子治好。”
天下父母心,郎中何不清楚?只是魏明伦儿子能否完全康复他自己都没底。走一步算一步,也许会有好的运气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