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炀的冲天怨恨只能对那云雾、斜阳、苍天默默倾述。
越来越浓的白雾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心境,如是精灵一般地在他身前打着滚,不停扭动腰肢,把最优美的舞姿献给武炀讨好,逗乐,似乎想要武扬有个好心情。然而,武炀两眼空洞地望着那长了毛的斜阳,怨恨如是种在心里的野草,蓬勃生长。
他意念在储物袋里一枚一枚地触摸着那用生命换来的冰凉金币,心也跟着拔凉拔凉起来。他只得暗自落泪,独自感伤:“没爹娘的孩子不如草。”
他哀怨着思量:“虽然你像捡垃圾一样把三岁的我捡回来养到现在,也教授给我战技,教授我读了十年稀奇古怪的书,认识了十来种稀奇古怪的文字……但是,你也也毒打我、蒸煮我、折磨我十年啊!”
“三年前出道当杀手,每次面临的任务目标总是超过我的极限,不谨小慎微,就是九死一生也难完成。自己才刚满十六岁啊,可已经是名满江湖的“幽灵剑”了。给你卖了三年的血命,那一定是挣了不少钱钱儿的,为啥还如此对我?”
“每一此看到委托人清点利益时总是把脸笑成了菊花。满怀希望回来以为多给我点酬劳,让我积攒起来去买丹药,提升修为,可每次拿到手的却是两三百银币,这次还好……绝对是死老头子大肆克扣了我该得的收益!”
想到这,武炀心一横,脖子一硬,极其愤恨地问道:“老头子,你确定这所谓的‘大造化’不会是骗我?我很怀疑您总是在找借口克扣我的酬劳!”
巫老头翻了翻他那眯着的金鱼眼儿,没好气说道:“就你这血气混元境修为,有钱拿就不错了,你以为现在的钱是这么好赚的?怎么?不想要?不想要就还给我,我好多年没去乌龙县城了。”
“你……”武炀很想狂揍眼前这个瘦瘦的干瘪老头儿一顿,但他知道动手的结果就是被揍。
巫老头儿到底有多厉害,他不知道,只知道每当自己战技提升,老头子也跟着提升,每一次检验结果就是被老头子那独特的黄荆棍儿打得遍体鳞伤,丢在沸腾的药汤水里不煮上一个两个时辰不罢手。
此刻,他连鼓起勇气找巫老头儿讨说法的力气也没有了。
他露出无可奈何的颓丧神色,暗自呢喃着“大造化”三个字,恶意猜测道:“莫非这场所谓的大造化又是一个诱饵?又是一个让我给这死老头子卖血命,让他挣很多很多钱钱儿的诱饵?”
巫老头儿手不动,连眼皮也不抬一下,又遥控着三颗栗香豆儿飞进他嘴里“吧唧吧唧”地咀嚼起来。
一边咀嚼,一边又开始了他的语录说教:“小小年纪别露出那副贪婪的嘴脸!知道吗?贪婪是人的原罪,是上当受骗而不自知的罪魁祸首,这些年你也历练得差不多了,那一件大事也差不多是时候了。就你这很难在修道上有成就的凡人资质,还想怎样?老夫那能够装进储物袋的高级储物袋是白来的吗?不识好歹的东西!”
“啥?高级储物袋,不就是三丈来方圆的大空间吗?呃!还能装别的储物袋,真的假的?”武炀错愕问道。
他对老头子的话很是存疑。
巫老头儿见到武炀满脸愕然之色,轻笑道:“小子!这一场大造化你要是抓住了,一辈子不愁吃喝不说,还有可能……嘿嘿!说不定我老头子以后逍遥享福的日子就来啰。”
尽管武炀被巫老头的语录洗脑洗得很烦、很疑惑,但口头上,神态上、声音上还是佯装出转惑为喜的模样咋呼道:“一辈子不愁吃喝……真的假的?”
他从三岁始就跟着老头子,学武技,学纹术,学文字,学江湖知识;十三岁出道当杀手就知道自己要去做一件大事。可是,武炀多次探寻那件大事是什么,得到的不是臭骂就是黄荆棍儿炒肉。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又有三颗栗香豆儿进了巫老头儿口中。
“老头子,你应该说从小都在骗我!”武炀一边顶撞,一边摆起了逃跑的架势。巫老头的脾气有多古怪,他可深有体会。尽管跑不过,还是作好跑的准备,即使挨顿毒打也要累一累这死老头子。
“你……”巫老头儿果然翻身坐起。
武炀倏地闪身到五丈开外,身影在浓雾中模糊起来。
巫老头儿望着浓雾中隐现茅草屋和那站在屋檐下模糊的身影,立时猜到武炀所存的小心思。
他俩眼一翻,瘪了瘪高声嘴逼迫道:“是你自己不要的对吧,那好,我立马换人了。”俄而,巫老头儿又大肆咀嚼着栗香豆儿,“噗擦噗擦”的声音极其响亮。
武炀依旧佯装惊诧的神情问道:“除了我,你打算换谁?你身边还有人吗?我咋就不知道呢?莫非你见我长大了又从哪里捡到一个孤儿,让他来满足你那变态的折磨手段……”
他虽然远离巫老头儿,但却不敢再说下去。
他很怕巫老头儿暴怒起来抓住他往死里打,让他又得去那沸腾的药汤里待上一段时间。那可是让他想起来就做噩梦的蒸煮啊。
他苦涩,他伤悲,他忽然陷入到苦难的成长岁月里——
从他三岁被老头子捡回来开始,就经受那神奇黄荆棍儿的毒打与被汤药蒸煮的交替折磨。而且一折磨就是十年。
不过,正因为老头子那惨无人道的折磨,才有他七岁那年的中秋月圆之夜,跳崖自杀不死而得到了大机缘。那个大机缘虽然现在还未完全破解,但或许就是他改变凡人命运,成为真人修士的唯一依靠。
他记得,那是黄昏。
他刚被老头子按在药汤里煮了后还没一个时辰的修养缓气儿,又被老头子叫到山顶。说要出门一趟,先考校一下他最近的武技进展,等回来后再对比,看他有没有趁自己出去的机会偷懒。
那一场考教下来,他又被老头子的黄荆棍儿打个半死。老头子居然不顾他死活,把他扔进了滚烫的药汤里煮了一阵子后就一闪身,走了。
他不明白老头子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只得按照老头子口授的功法运转着抵抗热力,运转着让五脏六腑吸纳药力,修复伤势。
当他爬出木桶,走出茅屋抬眼望天之时,正临圆月当空。
他望着山下那深不见底,神秘莫测的深渊,看着身边空荡荡的茅屋,背对着黑魆魆的山洞大哭起来。
他坐在半山腰,越来越恐惧,越哭越伤心。
他想着那几年的遭遇,忍禁不住呜咽着,数落着:“你个死老头子,尽管我没了父母,被你捡回来也煮了四五年了,要杀我,要吃我……就明说……呜呜呜!要吃我……就吃好了……呜……”
他哭累了。
他不想再天天受毒打,受蒸煮折磨。
他站起身来,很留恋地望了一眼当空的明月,擦干自己的眼泪腾身而起,毫不犹豫地扑下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