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早饭还没有吃，周年芳就在堂屋里吵着要分家，他媳妇说：“大伯一回来，半夜闹着要分家。一大清早又在闹，你到底发什么猪瘟呢！”
周年芳说：“你个娘们，懂什么？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为什么他心里有数，我也懒得说。反正今天吃早饭前，这个家我就是要分。”
周年信说：“我和你都结婚成家了，也都有娃了。你要分家也没什么不对。分就分吧，等吃了饭，我去找炳坤哥来给我们做个见证，把家里的东西分分，也就是了。”
周年芳板着脸说：“你什么事情都找炳坤哥，都不跟我说。我都搞不清你到底跟谁是同胞兄弟了。我们两分家，你找他做什么？现在就分，我自己做主。家里的屋，一人一半，你是老大，堂屋归你。田，东边的归你，西边的归我。其他的锅瓢碗盏，二一添作五，你一个我一个。”
还没等周年信答话，周年信老婆就说：“他叔，怎么能这么分呢？屋，你说年信是老大，多个堂屋，也就多了。可这田，西边的都是低洼田，十年就有九年是要被水淹的，你全要西边的田，你一家大小吃什么啊？”
周年芳指着周年信说：“分家就撤户，撤户如邻家。没的吃，也不用他管，我只要种田的时候看不到他就行。”
周年信媳妇说：“我算是听明白了，你这哪是要分家呀。你是跟你哥赌气呢！你倒是说说，是你哥得罪你了，还是炳坤哥得罪你了？”
周年芳说：“没有人得罪我，我也懒得跟他赌气，我就是瞧不起他，要跟他分家。”
周年信老婆拿胸前的衣襟擦了擦双手，跑过去拉住年芳媳妇的手说：“让他兄弟俩闹去吧，走，我们先带孩子们吃饭去，吃了饭，你送他们去上学，顺便跟炳坤哥和四大爷说一声。我还不信没有人管得了他们。”
周年芳跑到堂屋的门槛上，蹲了下来说：“谁来也是这么回事，就这么说定了。你把家里东西点点数，分我一半。这堂屋，以后我就不进来了！”
周年信一把跑过去把弟弟拉得站起来：“你吃错药了吧？说什么胡话呢？田你都不要了，你还要锅瓢碗盏干什么，拿着带老婆孩子出去讨饭啊？”
周年芳说：“出去讨饭也不关你的事。总比跟你这种人一起住着强！”
周年信说：“我晓得，你这么做的目的，不就是要让我觉得对不住死去的爹娘吗？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了，到底我做什么了，你瞧不起我，要这么分家？”
周年芳说：“就是！就是要让爹娘看看，他们让你读书，你都读出了些什么道理？”
周年信越发糊涂了，骂道：“这么又扯到读书上去了，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是你要这么分家的，难道爹娘还真能怪我？”
这兄弟俩吵得声音越来越大，左邻右舍都跑过来了，也都是周家人，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周年信便说弟弟要分家。大伙儿说分就分呗，谁家不分家啊？周年信说自己不是不分，可年芳提出的分法，他不能够同意。有人就劝他说：“你是哥哥，你们爹娘走得早，就留下你们兄弟两个人。这些年你们兄弟情义又好，弟弟多要点就多给点呗，反正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周年信说：“他哪是多要哇，他是跟我赌气，什么都不要，要饿死他一家大小呢。”众人一听，哪有要这么分家的啊？人家分家都是多要一点。周年信说年芳这等于只要了三间遮风避雨的屋，不要田，不要地，是准备一家人在他面前饿死。
大家说这样不行肯定不行，到底有什么事说出来，别搁在心里。有的说，还是找个人把炳坤叫来吧。
周年芳说：“为什么要叫炳坤哥，难道我们周家什么事都听他的？我就要自己分！”
周年芳媳妇从厨房里跑出来扯着年芳的上衣领子说：“这么些年跟哥哥嫂嫂住一起，我们妯娌之间都没有红过脸。哥哥嫂嫂对我们的娃比他们自己的娃都好，你要分家，少要点东西我没有意见。可是田得要啊，田不要我们娘儿吃什么啊？”说着哭着跑回房里去了。
左邻右舍都说不要田真不行，这不能由着他犯浑，那孩子们还小，没有田不吃饭可不行。都在问周年芳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有什么事情说出来，大家好商量，别闷在肚子里。要真是年信做错了，让他给你陪个不是。可一说到这个，周年芳就蹲在门槛上一言不发。
僵了一阵子，周炳坤赶了过来。走到周年芳的身边大声说：“你给我站起来！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年信刚刚从外地回来，你闹什么闹？”
周年芳抬眼看了看周炳坤，慢慢从门槛上站起来。
周炳坤说：“听你嫂子说，你好像是对我有意见啊？到底什么事，你说出来！”
周年芳轻声说：“炳坤哥，不关你的事。”突然他用手一指周年信，大声说道：“不过你们那天在树林里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他贪生怕死，给爹娘脸上抹黑，我看不起他！”说完这句话，挤开人群，一溜烟跑了。留下周炳坤和周年信面面相觑。
人群静了下来，空气仿佛在这一刻也凝结起来，变得很压抑。沉默了好一阵子，有个老者分开人群，走到周炳坤跟前开口说：“炳坤，年信到底在外面做了什么丢人的事了？他既然跟你说了，你可不能护着他啊！我们周家可是书香门第，东乡的大户人家，可不能作出什么贪生怕死，让祖宗脸上蒙羞的事来啊。”
周炳坤回答说：“二大爷，年信做的事情，我都知道。他真没有犯什么过错。您也知道，年芳从小就冲动，听风就是雨，说话不经大脑，他不懂事，您别听他胡说。”
那二大爷摇摇头说：“年芳年龄也不小了，也是生儿养女的人了。他既然说出‘贪生怕死’这么严重的话来，必定是你们有事瞒着大家。炳坤，我晓得你哥俩关系好，可有些事情，你不能护短，周家人遇到事情都听你的，首先你得让大家信得过，你自己说是不是？这事啊，你今天得说清楚了。要是说不清楚，我就去找你四大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