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报志愿的时候了。
由于分数不是很高,给雨轩的选择不是很多。“省内的大学不是很理想,省外的大学又太远,唉,这可怎么办。”雨轩的妈妈有些发愁。“石头,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和我们说说,爸妈都会支持你的。”父亲问向了一边沉默的雨轩。
“我,不想一辈子都待在一个地方,我想多出去走走,去南方上大学。”雨轩低头说道,声音虽小但却异常坚定。
从小就生活在父母羽翼下的雨轩,内心仿佛一直都被一张看不见的网所束缚着,他不敢表白喜欢的女生,不敢在家看大家都热追的动漫,不敢和要好的同学玩的太晚,不敢做一切父母不允许他做的事。
听说大人们管这个叫懂事,他们说懂事的孩子将来才会有出息,但是雨轩也是一个孩子,一个见了心动的女生就会脸红结巴的孩子,一个也想在下雨的午后看自己喜欢的漫画看到昏天黑地的孩子,一个心里有着自己的一套行事原则的孩子。但是一句“雨轩一直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使得他一直小心翼翼的活在父母划定的范围内,不敢争取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可怜他十几岁的容颜下,却不为人知的藏着一颗早早就衰老的心。
所以雨轩很早就下定了决心,不论高考的成绩高低与否,不论他人的意见听起来多么为自己着想,不论他人怎么样看待自己的选择,他一定要去很远的地方上大学,远离父母,远离家乡,远离自己内心的安全港,一个一辈子龟缩在避风港里的渔人,永远都不会见识到真正波澜壮阔的大海。
他想要凭着自己的力量与想法,在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完全陌生的环境中,独自探寻,独自成长,独自走出一条完全不同于前十几年人生的崭新的道路。
“真的想好了?”雨轩的父亲还是很开明的。“嗯,想好了。”短短的几句对话,决定了未来四年,不同的人生轨迹。
九月,北方已经普遍降温迎来了秋季,草木开始枯黄,果实开始丰收,对于一个在北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雨轩来说,年年如此。虽然地理教科书上写了我国冬季南北方温差大,夏季则全国普遍高温,但是雨轩没有想到,南方的普遍高温,竟是如此的猛烈。
从北方来的特快空调列车上下来的一瞬间,雨轩还以为当地的火车站被桑拿城给承包了。手臂上的汗毛在十秒内就凝结出了肉眼可见的小水珠,这还不是最难过的,最难过的是雨轩从家走的时候是穿着秋衣秋裤过来的。
深深吸了一口南国潮湿的空气,抬头看一眼暮色渐浓的天空,雨轩一头扎进了匆忙的人流之中。
当雨轩拖着笨重的行李从那个火车站样式的“桑拿房”出来时,他明白了,感情这座城市本身就是个大桑拿房。
恍如自己看过的九十年代的香港片一样,这座人口有近千万的南方城市,以独特的于北方的夜景给初来乍到的雨轩以太多的新奇。
“甘蔗,新鲜的甘蔗。”“地图,市区地图。”“帅哥,住店吗?”“发票,发票。”朦胧的夜色中,昏黄路灯下的小贩们大声叫卖着,湿气混杂着吆喝声,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浮躁的气味。
由于已经是晚上,学校驻扎在火车站接新生的大本营已经没有人了,没办法,雨轩只能自己坐车去学校。
雨轩步履匆匆的一边拖着行李箱一边寻找着可以直达学校的公交站台。“七路公交车。”雨轩自言自语的在站牌上寻找着七路公交。
“嗯?怎么没有?难道还要往前走?”一直走到了下一站。“嗯?怎么还没有?”再往前走走看看,又接着走了两站后,雨轩实在受不了这湿热的天气,在街边招手拦了一辆的士。“师傅,去师范大学。”把行李箱放到后备箱已经满头大汗的雨轩对司机说道。
“去哪?”司机疑惑的问道。“去师范大学啊。”雨轩以为自己没说清楚。司机又盯着雨轩看了两秒,这才发动汽车。“师傅,这火车站前的七路公交怎么没有了啊?”雨轩问道。“哦,上个月前面那条街修地铁,七路车改道了,不从车站走了。”雨轩有点无语,但更无语的还在后面。司机说完话拐了个弯又走了大概一百多米停下车,扭头对雨轩说道:“到了,一共九块钱。”
出租车呼啸而去,雨轩拖着行李怔怔的望着学校大门口的石狮子,敢情刚刚只要再走几分钟就能到学校了,怪不得自己说要去师范大学时司机一脸看熊猫一样的表情看着我。自嘲了两句,在石狮子的注视下,踏进了学校的大门。
走进学校的正门,一条笔直的校道两旁种满了郁郁葱葱的树木,就算在晚上也可以借着路灯看出它们的繁密。由于刚刚下过雨,微微潮湿的柏油马路反映出点点的灯光,竟有点江枫渔火对愁眠的感觉。
校道的两边分别是操场和篮球场,虽然已经是晚上了,但是还是有不少打篮球和散步的人。此时,靠近篮球场的一颗树下,几个学生模样的人正在拿着一个塑料盆焦急的看着树上的黑影,上面的黑影则拿着手电筒,在黑暗中的树上不停地寻找着什么。
“难道他们在掏鸟蛋?”鸟蛋雨轩不是没有掏过,那是在他还没有上小学的时候,那时候父母作为基层的工作人员,每天有太多的事情要忙碌,不得以下把雨轩送到了远在乡下的姥姥家。
雨轩其实一直都很庆幸,自己的童年是在悠闲和欢乐的乡下度过,这里有吃不完的玉米棒子,甜瓜,小红果,还有他最爱的圆滚滚肥嘟嘟的猪尾巴肉,当然,最重要的是还有一位十分疼爱他的姥姥
乡下的生活节奏慢的很,那时候还没有兴起外出打工,大人们除了农忙时节会比较忙,一般情况下都是出奇的闲。
那时候的雨轩,经常是早上被姥姥做的鸡蛋拌汤的香味勾引醒来,半眯着眼睛大口大口的喝着早已被姥姥吹凉的拌汤,吃完后用手背一抹嘴,这才睁开眼睛笑嘻嘻的跑到院子里的水盆下洗漱。
等到他洗漱完毕把盆中的水泼向院子中后,分布在院中的老母鸡,大绵羊和院角的大黄狗,就开始警惕的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曾学着电影中把老母鸡屁股上的毛拿来做鸡毛信,直到把母鸡变成光屁股;他还把那时还是小羊的大绵羊的前腿用绳子紧紧的绑紧,导致小羊倒在地上一直叫,害的眼花的姥姥还以为小羊得病了站不起来;他还把曾经把一千响的大地红鞭炮拆开,一个一个的点燃扔到大黄狗的旁边吓它,直到大黄狗躲在狗窝里直哼哼才满意的离去。
为了这些事他没少被姥姥打,可是就是改不了。
当然,掏鸟蛋这种技术活,雨轩一个人是完成不了的,一般都是比他大四岁的表哥在树上掏,他只要负责回家等着吃烤蛋就好了。
每每想到这些,雨轩还是会被童年的自己逗乐。
收起了自己的傻笑,思绪从过去抽回到现在,雨轩摇了摇头,有点好笑那些人这么大了还在玩这种小孩子的游戏。
问了路旁的同学,雨轩走向学生公寓区去打听自己学院的宿舍分配到了哪栋楼。
“阿姨您好,我是来报的新生,这是我的录取通知书,能麻烦帮我查一下我的宿舍是多少号吗?”雨轩把通知书递给了正在听收音机的楼管阿姨。
“哦,你等一下啊。”阿姨接过通知书,戴上用绳子串在脖子上的老花镜,一页一页认真的翻着新生花名册。“找到了,你的宿舍在八栋407,八栋男生宿舍就是这栋楼,这是你宿舍的钥匙,拿好,记住不要使用大功率电器。”说着阿姨转身从墙上取下的一大串钥匙上拿出一把给雨轩。
“知道了,谢谢阿姨。”雨轩接过钥匙道谢。
把行李从一楼搬到四楼的这段距离,雨轩是真正的领略到了什么是大学的男生宿舍。
一楼:fireinthehole,doublekill。
二楼:略带酒气的“十五十五二十”“凶碟豪啊。”
三楼:一串听不懂的日本女生的叫声。
四楼:“我在遥望,月亮之上,有多少。。”
四层楼四种境界,鬼知道五楼六楼还会出来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对着门牌号,雨轩向楼道最里面的宿舍走去,随着离自己宿舍越来越近,之前的那月亮之上的歌声也越来越清晰。
一推门,刚刚无比嘹亮的月亮之上结束了,停顿了几秒钟,又开始了:“啊~啊,我就是黑猫警长,啊~我就是葫芦娃,葫芦娃,一颗藤上七朵花。。”
雨轩惊叹这曲风的转变之快,扫了一眼宿舍,没人,敢情声音是从厕所的浴室里传出来的。
环顾宿舍,是个八人间,除了四张上下床和头顶的风扇,其他就什么都没有了。看了眼床架,学校已经按名字分好了床,雨轩在靠门的下床。
把行李塞到床下,赶紧脱下已经被汗水浸湿透了的秋裤,当天花板上的摇头风扇吹过一身汗的雨轩的那一瞬间,那感觉,就像是烈日下刚打完篮球极度口渴的时候喝下一口冰镇的碳酸饮料一样,无数冰凉的气泡在舌尖一起爆裂,那感觉,爽到全身触电般一阵一阵的酥麻。
躺在自己的床上,人生中第一次住集体宿舍的雨轩莫名的有点期待,自己从小就是独生子,父母忙时没有时间照看他,雨轩就经常一个人坐在地毯上搭积木玩,一遍又一遍的搭好城堡,幻想着敌人来袭,从书桌后发起了进攻,炮弹摧毁了城墙,城堡变得十分危险,这时雨轩就假装自己是一个超级英雄出现,英勇地和敌人做着生死搏斗,最终他力挽狂澜挽救了城堡,同时也挽救了城堡中的公主。通常这么几圈玩下来,他就累得精疲力尽躺在地毯上睡着了,然后等一觉醒来,就能听到父母在厨房做饭的声音了。
雨轩的思绪还在胡乱飘着,这时,浴室的水声停了,但是那歌声还是没有停,一个穿着内裤用毛巾擦着头的男生走了过来,一边刷牙一边含糊不清的说到:“哥们,也是新生吧,我叫王嘉伟,信息与自动化专业的,以后叫我嘉伟就好了。”说着便伸出手来。雨轩起身握了上去:“你好,穆雨轩,旅游管理与开发专业。”
“哦?那你是经管院的吧?”说着王嘉伟两眼发光的坐到了雨轩对面的床上。“你们学院我知道,历届都是全师大最盛产美女的学院,据说你们学院的礼仪队,个个都是长腿大美女,隔壁军医大学的男生最喜欢和你们学院联谊了。”
“隔壁军医大学为什跑这么老远来和我们学院联谊啊。”显然雨轩这个新生还有点搞不懂情况。
“为什么?你没听说过‘军营待三年,母猪赛貂蝉吗?’隔壁军医的那帮小子看到自己学校旁有这么大块肥肉,那就像猫见了鱼腥,每天逮着机会就往咱们学校跑。”王嘉伟边说边表现出一脸的愤愤不平。那样子,就好像隔壁军医大的那帮家伙已经把他未来的女朋友抢走了。
“前天我刚来的时候还见到军医大的人和咱们学校的男生在篮球场打架了呢,你是没看见,打的可厉害了。”王嘉伟一边说着一边从柜子里拿出一条裤子穿上。
听完嘉伟说的,雨轩脑子里全是疑问“不是说南方民风淳朴不喜欢动手吗?怎么听起来南方人民比我们东北那边还要脾气暴躁?现实中的南方好像和自己记忆中的有点不太一样啊。”
嘉伟穿完裤子转过身冲雨轩说道:“看你一个人来的,生活用品还没买吧,走,正好我出去吃饭,帮你一起买去。”
雨轩也不推辞,况且他也正好需要买些日用品,就穿上裤子锁了门和嘉伟一起出去了。
当雨轩和王嘉伟二人抱着竹席水桶暖壶等一大堆东西回到宿舍时,宿舍的灯是亮着的,显然又有新舍友报道了。
推开门一看,最里面那张床的下铺上,正有两个人在下象棋。“今晚上一下就来了三个人,咱们宿舍总算变得热闹点了,我是王嘉伟,这是穆雨轩,我是信息自动化的,他是旅游管理与开发的。”王嘉伟自来熟的介绍了自己和雨轩。
“我是任晓亮,物流管理专业的,以后叫我晓亮就好了。”“我是吴盛雄,国际经济与贸易专业,以后大家叫我大雄就行了。”对弈的二人也做了自我介绍。
“哈哈,大雄,这个称呼好,话说让我们看看你家小叮当呗。”王嘉伟开玩笑道。
“哈哈哈哈哈”四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咱们宿舍看来是个大杂烩啊,光现在就有四个专业的兄弟了,这以后要是想逃课都没个人帮忙请假了,我看啊这是老天爷想让咱们在大学四年安安静静学习所以特意安排下来的。”
嘉伟这个人性格就是这样,大大咧咧的,虽然身为南方人,却天生有着一种东北人所特有的豪爽与不羁,他这样的人要是放在古代,没准就是一代风流才子。
“嘉伟,我觉得你很像李白,有种浪荡不羁唯我独仙的感觉。”雨轩看着嘉伟说道。
“是吗?哎呀,真的是,你的眼睛太毒了,我时常做梦梦到自己上辈子游山玩水,放浪形骸,左拥右抱着美人,喝着美酒做着诗,还真有点像李太白。对了,梦里我好像还梦见过你。”嘉伟淫笑着对雨轩说。
雨轩看着嘉伟不怀好意的眼神打了个冷颤,双手捂住领口后退两步说:“你梦到我什么了?”
“我梦到啊。”嘉伟顿了顿摇头晃脑的说道:“我梦到我一边喝酒一边在让你给我脱靴子。”
雨轩这才明白过来嘉伟在调侃他。
“你大爷!你说谁是太监!”雨轩愤怒的扑了上去,二人在嘉伟的床上打闹成一团,旁边的晓亮和大雄也乐得看这一幕。
四人的第一次见面就是这般的充满欢乐,来自不同地域,不同家庭,不同民族的四个人,跨越千里,有缘在这个小小的师大相聚,人一生中有缘相识的人又有多少呢?能够跨越这么遥远的距离,把几个人生前十几年互不相识的人聚在一起,不得不说这就是大学的魅力之一。
明月当空,男生宿舍楼里的灯火通明,喧嚣不断,不论什么地方,只要有了人气,就会显得热闹欢乐不少。有人管这个叫烟火气,雨轩很喜欢这个词,它让人有种身处热闹的市井小巷中的感觉。雨轩虽然从小性格比较内向,但是其实他内心还是很喜欢并且渴望享受这种烟火气的,这样的烟火气让他感到心安,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孤独的个体,不再会害怕有深夜突然醒来后举目无人的那种无助感,或许这是独生子女所特有的孤独,又或许这是这个时代年轻人的通病,雨轩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已经开始喜欢上这里,喜欢这里的人,喜欢这里的物,喜欢这里的一草一木。
当晚,宿舍四人一直卧谈到凌晨三点多,大家对于未来大学生活的美好憧憬,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