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轮到三月七惊讶，“难道我昨晚睡的一觉和刚才的一碗粥都是有代价的？”
秋白羽嘴角勾了起来，“我知道你一定不是个会赖账的人。”
三月七当然不是，因为没有人会请一个会赖账的杀手。一个不讲信誉的杀手往往比一个杀不了人的杀手更令人生厌。
三月七轻叹了一口气，“你要我做什么？”
秋白羽看着三月七，眼光一柔，“你不必担心，我要你做的事绝对不是让你为难的事，也绝不会影响你的任务，非但不影响，反而还能让你更好地完成任务。”
“更好地完成任务？”三月七看着秋白羽，慢慢地重复着这句话，语意里是：难道能更好地杀他自己？
秋白羽微笑着没有回答她这句话，只是说道：“你知道我是个残废。”
三月七听到这句话，不禁眉头一跳，显得有些尴尬。当一个残疾人在别人面前说他是个残废的时候，尴尬的往往是别人而不是他自己。三月七觉得此时似乎别的回答都不对，就随意“嗯”了一声，可“嗯”完又发现这个回答似乎也很糟，心下更觉尴尬，只好看向秋白羽。她本来以为秋白羽的表情会有些黯然或痛苦，可是却发现他的表情很平静很自然，甚至还有些欣慰，似乎他残废这件事是一件很自然甚至很正确的事。
秋白羽看着三月七，很平静地开口，“所以我想请你帮个忙。”
三月七无法拒绝，但她又忍不住想问，“能帮你的人岂非很多？”
三月七原本的意思是：你手下那么多人，可以随便命令一个人去完成事情而且用不着“请”。可这话一出口，三月七就立即反应过来，这话还可以理解为：只要是个健全的人就可以帮你。三月七这次从内到外都尴尬得更彻底了，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笨得可以。
秋白羽依旧平静地说：“别人还真做不了这件事。”看着三月七疑惑的表情，他又道：“你看到我桌上有很多书稿。”
三月七点头。她刚进这个房间就已经看到了。
“我正在写一部书，需要查阅大量卷宗，但我自己显然不方便。”
确实，他这里的书卷比任何一个读书人家都要多，更何况他自己身体也不方便，虽然屋里有架梯子，但显然他自己用不到。
“查阅资料这种事情，男人做起来总不如女人耐心和细心，虽然也有女侍婢，但她们都做惯了粗活。”
话说到这里，三月七就明白了。首先，自己是个女人。其次，自己是个细心的女人。因为世上虽有无数粗心的练武之人，却绝没有一个粗心的杀手。再次，自己还是个在两个月内绝不会杀他，反而能保护他的细心的女人——自己果然是最佳人选。
三月七想了想：“你这书要写多久？”
秋白羽眼里泛起笑意，“我尽量在两个月内多写一些，所以你可能要辛苦些。”
秋白羽的生活作息很规律。每天卯时起床，洗漱完后就在院子里转上一圈，然后回屋看书或写书。辰时三刻，仆人准时端上一碗清水粥或小米粥。之后开始处理些锁事。午饭后，会在院里待一个时辰，修剪花枝或者浇水松土，累了也会到那个“藤洞”里坐一会儿，有时喝杯清茶，有时则什么都不做，就那样静静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晚饭之前和晚饭后的时间，他大多时候坐在书桌前查资料或写书，一直到丑时二刻才会上床休息。虽然三月七大多时候作息不规律，通常是有事做就做，没事做就休息，但幸好她是一叫就醒、一有指令就马上去执行的人，所以秋白羽对她的工作还算满意。
“请把史部杂史类编号壹仨柒的书给我一下。”秋白羽仍埋头写着，却在跟三月七说话。
自从答应帮他之后，三月七很快就发现这件事并没有那么容易做。因为秋白羽这里的书比任何一个读书人家都多，并且都按照非常严谨的编排顺序放好。这里的书共分为经、史、子、集四个大部。每个部类下又分少至5个，多至15个的类别。如史类下就分为了纪事本末类、别史类、杂史类、传记类、地理类等15个小类，每个小类下还有细分的类别。三月七刚看到这些的时候，不禁瞠目结舌，觉得头前所未有地疼。不过好在秋白羽很有耐心地解说，她自己也花了些功夫来识记，才算是粗略地记得了一部分。不过秋白羽让找书的时候，还是得他自己说得清楚些，三月七才不会耽误太多功夫。
三月七找准位置，踩着梯子爬了上去，仔细分辨了半天，总算是找到秋白羽要的书了。她两手把厚厚的一本书抽了出来，准备下梯。可是，她似乎又忘了一件事情。秋白羽告诉过她这房间里机关很多，特别是书架上，让她一定要小心。可是此时已被这满屋子的书弄得头晕眼花的三月七显然忘记了这句话，所以她把书抽出来的时候，不小心将书碰到了下一阁架子上的一个类似手把的东西，一个暗阁毫无预兆地弹了出来，正撞在三月七身上。三月七两手未扶梯，这一撞，三月七的重心立时不稳，忙松开了拿书的手去抓梯子，她自己是站稳了，可是厚厚的一本书却掉了下去，而秋白羽正坐在梯子下方的书桌前。三月七还未来得及出声提醒，“砰”地一声，书砸在了地上。秋白羽早听到了她的一连串声响，身子一偏避开了书，此时他正抬头看着三月七，脸上不知是叹息还是无奈。
三月七脸上露出了些尴尬，忙回避地转脸去看那个弹出的暗阁。暗阁里也放着一本书，看清书名的时候，三月七拿着书，激动得直接从梯上跃了下来。
“你这里居然有这本剑谱？”三月七难掩兴奋。这江湖中恐怖没人比她更了解这本书了，因为这是她练剑的剑谱。据说这剑谱是昔日武林中的剑神独孤清晚年所编，几乎没在江湖上流传过，自己也是机缘巧合才得到过这本剑谱。自己的那本已被自己埋在了一个隐秘的地方，秋白羽这里居然也有一本。
果然，秋白羽道：“这是善本。这世上应该不超过三本。”看着三月七难掩激动的神情，秋白羽的眼里似乎闪过了一抹不一样的光，只是仍淡淡道：“你知道这本剑谱？”
三月七点点头，似又想起什么，“对了，你这里有没有《风云英烈传》”？她的眼里闪着一种期盼的光。
秋白羽看着她点点头，转动轮椅从自己左手边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书递过去。
三月七简直太惊喜了。她拿着手上的两本书走到一旁的椅子上翻看了起来。
秋白羽一直看着她，平静的脸上那双眼睛里似乎并不那么平静。
烛火轻轻摇曳，窗楣上两个影子悠悠轻晃着。
正看书的三月七突然合上了书，抬起头两眼直直看着前方发呆。
“有心事？”正写字的秋白羽抬头看了她一眼。
三月七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却还是没说什么。
秋白羽放下手中的笔，端起一旁的冷茶抿了一口，“你是不知道要怎么说，还是不愿意对我这个不是朋友的人说。”
“我本就没有朋友。”三月七动了动嘴唇，语气平静。
秋白羽靠在椅背上看着她，平静而真诚地道：“那你不妨暂时把我当你的朋友来说说，反正你随时可以杀人灭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