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七认真听完,良久,长长叹了一口气,“世人渺小,一生之事不过生、老、病、死、柴、米、油、盐,事事虽不大,但关键时刻件件能要人命,世人自强自然是必须,但这世间行侠仗义、锄强扶弱之人还是太少。”叹息片刻,三月七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直起身子,跪坐在床上面朝秋白羽,有些兴奋地说:“白羽,你一定要多写些书,讲更多的侠义故事,让这些故事可以影响更多的人,就像你影响小时候的我一样。”
秋白羽看着她眼里的光,捧着她的脸,坚定地点头,“好,我一定。”
天气越来越凉,三月七一大早起来就检查了车厢里备的冬衣和干粮,又让店伙计给马加了些草料,想着脚程再快些,在黄河水冰封前过河,到了黄河以北就可以找个地方暂时住下来,等天气暖些再动身。回房间的时候,伙计正送粥过来,三月七接了过来,推开房门。一进屋,三月七脸色立时变了,秋白羽竟然不在房内,他的轮椅也不在了,他是不会不跟自己说一声就出去的,可屋内并没有打斗过的痕迹——她知道秋白羽的轮椅上装有机关。这至少说明了,秋白羽是自己愿意出去的。秋白羽到底去了哪里?三月七忽觉得身上一瞬间冰凉,忙到大厅问伙计。伙计说,秋白羽跟着一个穿灰衣的年轻男子出了客栈。到底是什么人?秋白羽为什么不跟自己说一声就跟别人走了?三月七的气息有些紊乱,她无法不担心。三月七深呼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时一阵寒风吹了进来,有个东西在三月七的余光中动了动。顺着看过去,三月七看到大厅中央靠墙的那张桌子上有一块布,一块被剑压着的布。三月七走近细看,忽然眼睛一亮,拿起剑和布出了客栈。一出客栈门,三月七忙放眼望去,果然,远处一棵树的树枝上也挂着一块同样材质的布,三月七提息奔了过去。之后,每走一段路就能发现一块一样的布,这些布显然都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追了半柱香的功夫,布条没有了。三月七停下脚步,耳边只有风声,不,似乎还有人说话的声音。三月七辨了辨方向,悄悄靠了过去。
枯叶落尽,林中笔直的古木枯枝横斜,一片萧肃。林间的地上积满了厚厚的黄叶。黄叶地里一站一坐两个人,站着的人是个一身灰衣的年轻人,坐着的是个清秀的白衣男子。
灰衣男子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吗?”
“愿闻其详。”
“我叫杨天,我父亲叫杨石。”
“杨石?”秋白羽微皱着眉头,轻念着这个名字。
杨天冷笑,“杀的人太多了,记不清了吗?”
秋白羽平静地看着他,不与他辩驳,“杨石确实是我下令杀的,所以,你现在要为你父亲报仇。”
“你觉得我不应该为父报仇?”
“当然应该,对任何一个为人子女者来说都应该。”
“所以你现在可以死得瞑目了。”
“非常抱歉,虽然对你来说我很该死,可对有些人来说,我却不能死。”
灰衣人眼一眯,“所以……”
“所以我只能让你三招,如果三招之内你能杀了我,那我自然无话,而不希望我死的人也不会怪我了。”
“虽然这是个好主意,但据我所知,你不会武功。”
“我确实不会武功,但我也不是完全不能保护自己。”
“你是说你的机关暗器?”青衣人看了一眼他并没有放在轮椅上而只是随意放在腿上的双手,轻蔑地笑了。
秋白羽却仍是认真地回答,“对,所以你要小心。”
杨天不语,一旋剑柄,剑鞘脱落,剑光一闪,已经刺向秋白羽。
秋白羽的手仍然没有动,可是他的轮椅却转动了起来,避过了杨天的一剑。
杨天手腕一转,抖出一朵剑花,然后剑尖就改了方向紧随秋白羽而去。
秋白羽的轮椅突然退开了几尺,他的上身往后一仰,剑锋贴着他的额头扫过。
忽然,剑锋的去势一变,随着剑尾一拖,剑锋又再次回转扫向秋白羽的胸膛。这一次杨天的变招比前两次都要快,不管是进是退都避不开剑气的范围。忽听“铛”的一声,秋白羽的轮椅原地转了个圈,以椅背挡住了杨天的剑。轮椅虽是木头所制,却是比一般木头更硬的铁木,所以轮椅并没有被剑劈成两半。
三招已过,杨天的剑非但不停,还越来越快,可秋白羽仍然没有出手,或许在杨天看来,他是没有机会出手,因为他完全被笼罩在自己的剑光之下,早已被逼得无还手之力了,甚至他还被自己逼得皱起了眉头。
“铛”又是一声轻响。杨天的剑身一抖,他的手臂一阵发麻,手里的剑差点脱手而出。他稳住剑,看向林中走出来的黑衣女子。他当然认得这女子,从赵府到客栈,就是因为忌惮这个女人,所以他才一直没出手。现在他不禁皱起眉头,盘算自己该走还是该留。
“再这样下去他可就要伤在你剑下了。”
“难道不应该吗?”
“可你刚才已经死了至少五次。”
“什么?”杨天脸色一变,转脸看向秋白羽。
就在他转过脸的一瞬间,一枝小箭迎面飞来,擦着他的耳朵飞了出去打在他身后的树上,不,不是他身后的树,那只小箭又从他身后的树体中穿过,钉在了再后面的一棵树上,可想而知那箭的速度、力道和锋利程度。但更可怕的是,秋白羽的手还是随意地放在腿上没动过。杨天居然没看出来那支小箭是从哪里发出来的。他的额头一时沁满了汗珠,眼角的肌肉在抖动。
“我输了,我报不了仇。”他的眼里出现了痛苦,这一次机会错过,也许就再也没有下次机会了。想着从小习武就为了能报父仇,而如今功亏一篑,杨天眼里的悲痛自责之色越来越浓,竟反手一剑抹向自己的脖子。又是“铛”一声响,他的剑掉落在地上。杨天满眼恨意地看着三月七。
“你就这样死了,那你这些年的努力可就全白费了,而你父亲的仇就更没人报了。”
杨天眼里的恨意未消,自嘲之色又泛起,“那又能如何?”
“我给你个机会,如果有天你能与我对拆三十招,我就再给你一次杀他的机会,我绝不插手。”
杨天充满恨意的眼睛盯着她,一字一字地咬牙念道:“三十招。”说完就转身走了。
看着他离开,秋白羽轻叹了一声,正要与三月七说话。三月七却抬头冲着树上道:“不要你的泓叶剑了吗?”
话音未落,高高的树上已飘下来一个青衣华服年轻人,衣衫边脚赫然被撕得残缺不齐,正是那要押三月七去塞外的叶茫。
三月七把剑抛给他,笑道:“我欠你个情。”
叶茫缓缓开口,“为了让那人活下去,你不惜跟他约战。我可帮了你,你准备什么时候应我的约?”
三月七笑道:“何必那么着急,七八年后,你必定超过我。”
“七八年可太长啦。”叶茫叹道,“不过你现在应当没空,只能下次了。”说完径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