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仙子，仙子。”小鱼在门外小声地叫她，“太子殿下要见你。”
“告诉他我就来。”她起身开始更衣，视线又落到了桌上插着的雏菊，已经隐隐有凋谢了的痕迹。
花只开一季。
她抽出其中一朵，攥在手中，向花园里走去。
远远地看见敖津，她还是欣喜地扑了过去：“阿津。”
敖津伸手理了理她凌乱的发丝：“怎么突然回来了？”
“因为我要来和大家告别啊。”她笑得天真无害。
他皱了皱眉头：“别胡闹。”
“我才不是胡闹。”她笑到，目光落到他身后，“那个侍女好象一直想过来哎。”
敖津回头，眉毛皱得更凶了，那个在一旁徘徊着不敢上前的，是红连的贴身侍女。
看见敖津回头，她赶紧冲上来：“殿下，姑娘说她不舒服，想见您，让您立刻过去。”
“退下去。”敖津神色冷漠。
“可是太子……”
“退下去！”敖津突然拔高声音，侍女吓得连退了好几步。
“是。”
“阿津对女人还是这么凶。”她吐了吐舌头，“那位姑娘不舒服，你不去看看吗？这样好吗？”
敖津不说话，她也没有再纠缠这个话题。
“阿津，听说你前些日子和敖浅打架了？”她漫不经心地问。
敖浅便是南海龙太子。
“恩。”他点了点头，倒是没想太多。
她笑起来：“敖浅又欺负人了吧？从小他就爱欺负人，小时候总是欺负我。你还总说我活该。”顿了顿，她又说，“大概是小时候没有人保护我，才会老被人这么欺负了吧？”
将雏苒的话前后一思索，敖津脸色难看起来。
她蹦蹦跳跳的上了亭子的阶梯，像个小孩子，黄衫也随着上下舞动，她跳到亭子的石头凳上坐着，看了看手里快要凋谢的雏菊，然后弯着眼睛，笑了起来：“阿津，我以后再也不会回龙宫了。”
“阿津。”她的眼眶开始湿润，使劲掐着自己不让泪流出来，她努力想继续笑下去，“我很喜欢你，可是阿津，我感受不到你的心。”
敖津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是在这一刻，他真的什么也说不出口。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胡乱地摸着泪水，她说：“阿津，我累了。”一把捏碎了手中的雏菊。
七
雏苒离开后，敖津依然整天和红连在人间游荡，可是每当看见有穿着黄衫的女子，他总会久久地站在原地，似乎在想什么，想了很久，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红连娇笑着拿过一个发簪，别在头上想问他好不好看，却看见他呆呆地站在路中央。
“阿津。”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了穿着黄衫的女子，笑得勉强。
敖津似乎还在回忆什么，红连只得大叫一声：“敖津！”
他这才回过神来，淡淡地问：“什么？”
她拔下发簪：“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到我吗？”
“恩。”他回答，“你在被狼妖追赶。”
她直直盯着他的眼睛，“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郓州。”
郓州。
敖津恍惚记起，郓州的花灯节，会做很多稀奇古怪的小吃，所以每年花灯节，雏苒会拖着他去郓州，名义上是看花灯，实际上是填肚子。
“阿津，阿津！”她干脆取下面具，拿起手中的牛肉饼，大咬了一口，“这个好好吃哦。”
“少吃点。”他皱了皱眉头，“回头拉肚子。”
“不会的啦。”她把肉饼递到他面前，嘴角扇动着油光，“你也尝一口。”
他拍掉她的手：“我才不吃你吃过的东西。”
“阿津。”她撅起油亮亮的嘴，“可是真的很好吃啊。”
红连笑了笑：“那时候，我还没有化人形，可是每年，你都会带着她，去郓州看花灯。”
一眼，她就被他天人之姿迷住了。她知道他并非凡人，当她发现他每年都会带着雏苒看花灯时，她也开始每年期盼着花灯节的到来。
时光飞转，她终于可以化为人形。可是上千年的时光，每一年她都会装做不经意的给他制造麻烦以吸引他的注意，他却从来未注意过她。
“敖津，你知不知道，我爱你？”她火红的衣衫如火焰一般绚丽夺目。
“抱歉。”他终于开口，“以前，我一直不懂怎样才叫做爱一个人。可是到了最后，我才明白，我终究是爱了。”
红连平静地看着他：“我知道。一开始，我以为我成功了。不管天界还是龙宫，大家都说你是为了我。可是，有天夜里，你喝醉了，抱着我叫着她的名字，我才明白，你爱她，爱到你根本不知道是在爱她。”
可是他明白的太晚了。
她对他来说就像是空气，重要到不自知。
八
敖津躺在床上，没有点蜡烛，屋子里晃悠着酒香，黑暗中，他只能听见他的呼吸。
从天帝寿宴时，她穿着黄衫站在花园中冲他扬起甜甜的笑脸，到如今，已经快两千年。
竟然是这么久了。
“今天龙王回来得晚，晚上甭睡了。”门外，一个侍女叹息着说。
“龙王这番大张旗鼓是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赶着喝喜酒呗。”
“谁的喜酒啊？”另一个侍女兴奋的问。
“那个俊美的司光神君啊！”
“什么？！”
……
“你们几个在殿下的门口嘀咕什么！”老海龟的声音蓦然响起。
“啊……总管……”几个侍女慌忙退到了一边。
“殿下回来了吗？”
“应该还没有。”
老海龟捋了捋胡须，想起临走时龙后的嘱托，立刻吩咐到：“不要告诉殿下，今日龙王和龙后去喝喜酒的事情。”
侍女们疑惑地对视了一眼，不过疑惑归疑惑，主子的话还是要听的。刚要应答，却感觉后背一阵发凉，门突然嘎吱一声打开了。
侍女们心生不好，老海龟脸色难看起来。
“为什么说，不要告诉我？”敖津皱着眉头，眼神凌厉地看着老海龟。
一片寂静，老海龟也不说话。
“说。”
“殿下。”老海龟叹了口气，“龙后出门时特意嘱咐我不让告诉您。今日，是司光神君和雏苒仙子成亲的日子。”
他手中的酒坛突然摔到了地上，异常响亮，浓烈的酒香四溢，酒水溅湿了他的鞋子。
然后他化为原形，腾飞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