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秋比往常更早时候去了单位,她想再碰碰运气,如果能找到陈富民那个领导打听个一二,或许不用丢下两个孩子回去冒险,然而等到中午,那人并没有再出现。她只得鼓起勇气请了两三天的假,低眉顺目地被顶头上司恐吓了一通,踏上了返乡的路途。
凭着记忆,一通宵不停歇,翌日上午她便寻回了东升农场。她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陈富民的工作单位,所幸门房已经换了人,当值的并不认识眼前这个妇人,一五一十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这个人哪,早就调离了!”
“那您知道他调去哪儿了?”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听说是自己申请的,不知道是出了茬子什么事。”
“那他的媳妇呢?”
“这我就更不清楚了!”
断不曾料到这个结果,加上一夜的奔走,雨秋几乎要瘫软在地,门房的答话在她耳边盘旋。她踉踉跄跄跌坐到路边,两只胳膊架在膝盖上,盯住一块石子,别在耳后的短发被风吹得横竖一脸,来往多少有些路人侧目。
不知坐了多久,失神间她竟又瞥见马坡镇撞见的那个人,陈富民的领导,他蹬着一个二八自行车悠悠钻进了单位的铁门。雨秋条件反射地弹起来,跟着冲了进去,在院子里跑得一半,被当值的追上,连劝带拉地请到门房。她情急之下从衬裤兜里翻出一个手帕包,慌乱间内中一只珍珠耳环掉在地上,她赶紧捡起来连着手中的另一只一起塞进当值的手里,只说她认识那个人,求他通融放她进去问两句话就出来。当值的见此,一把将耳环揣进衣兜里,嘱咐她快去快来。雨秋道谢不及。
她凭着记忆一路小跑找到陈富民以前的办公室。木门紧闭,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深呼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那人果然坐在原位,惊愕地瞪住了这个不速之客。雨秋如法炮制,从裤兜里掏出手帕包放到他面前,里面还有一串珍珠项链,和刚才那对耳环,是她压箱底的最后两样宝贝。那人瞥见露出的项链,不动声色。显然他已认出眼前的妇人。雨秋开门见山地恳求他告知陈富民的去向,话音刚落,有人敲门,那人拿起一叠资料盖住手帕包应了门,示意雨秋暂退一边。雨秋见他与来人交谈了两句有起身要走的意思,着急地跟过去,那人不等她开口,指示她等在这里,便带上门与来人一同出去了。
雨秋愣在办公室约摸一刻钟的功夫,门吱地开了一条缝,门房当值伸进头来,他瞥见雨秋站着,整个人小心钻进来,一声不响拉拉她的胳膊,把她推向门外,雨秋回头想问,被他点头止住。两人到得门外,当值的仍示意她不要做声,自己又进了趟办公室出来,领着她回到门房。
“那个干部让我等他的!”雨秋指着办公楼,一脸疑惑。
当值的对她又点手又点头道:“你听我的,先回去。我送你出去。”说罢又将她向外推。雨秋一路解释一路被他送到马路边。他回头左右一看,凑到雨秋面前低声说:“你要问的事我告诉你,你的女婿陈富民年前申请去市里学习,年后听说又调到不知哪个大队调研,他走的时候带着媳妇呢。”他边说边从衣袋里抓出一包东西塞进雨秋的手里,“再多我们也不知道了,你认得这个,应该知道是谁告诉你的。”雨秋看看,是刚才在办公室给出的那个手帕包,项链仍在里头。当值的接着说:“现在你赶紧地,哪里来的哪里去,不要留在农场,更不要回你们大队,陈富民调走跟你家里的事是有关的。”
雨秋还想问点什么,此时却信息量太大,一时语塞,哀怨地盯着他。
当值的叹口气:“走吧!走吧!回去吧!啊!”
雨秋只得草草感谢了两句,掉了魂似地离开,当值的在背后摇摇头,转身回了自己的门房。
雨秋再见到大女儿苏茉,已是十多年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