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美人胚子的女孩儿长到十五六岁,一生该有的风姿基本能出挑出来,若脸型好看,脱了稚气就与孩童时代完全不同,浑身也会洋溢着一种自己感觉不到,却能让男性心旌荡漾的黏力。
得武脑海里每天只有雨秋一双深邃的眼睛,他觉得这眼睛教人无法不想,他没见过身边有女人长了这样的一双眼睛,深深地陷在眼窝里,尤其眨眼,苇花似的睫毛会有浓密的阴影。她像只小鹿一样在得武心中冲撞,令他整晚无法睡眠。
有这样观点的人何止他一个?雨秋的迷人是大塘角里外早有预料的事情,当年他老娘在山坡见到雨秋第一眼就认准了她是狐狸精投胎,不幸的是如今自己的一双宝贝儿子都掉进了狐狸精一池春水般的眼睛里。得武整日不着家,仿佛是长在雨秋的窗前的,得文看出雨秋跟弟弟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不再像从前那样争风吃醋,倒像发了高烧的人,吃喝不恋,终日傻坐院中。
终于,雨秋因为连夜赶绣活儿累倒了。得武决计不要雨秋再被她爹摆布,跟他爹娘摊牌,要把管雨秋娶过门。
端坐黄仲远右手边的刘金桂一茶杯摔到地上,跳将起来揪住得武的耳朵使劲摇晃:“有我在一天,你这辈子想都不要想!”说罢捶胸顿足,顾不得那些禁忌:“天杀的狐狸精,那个小贱人,扫把星,狐狸精,我们家是哪里惹到她了?她要这么作贱我黄家!一个儿子被整得没个人形了,一个儿子居然还要把那双煞给娶回来!你是要克死你全家吗?”
听到这些对他心上人不堪入耳的诋毁,黄得武猛地抓住他母亲的手,瞪着她。
“你想干什么?要打你娘么?”刘金桂见势伸出另一只手去探他的额头,泪眼汪汪地说:“我的孩儿从来不跟娘生气的,是不是着了妖术,魂被勾走了?”
“娘你说什么糊话?我不准你再这么说她!”他松开刘金桂的手挪了个地方。
刘金桂转向黄仲远,拽起他马褂前襟哭喊道:“你说你们黄家是造了什么孽啊?你倒是说句话啊!”
黄仲远皱起眉头一把甩开她的手,掸掸前襟,盯着得武:“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出息的东西,念书我没见你这么上心,人没长成净想着帐子里那点事!这种事情,是该你跟娘老子提的吗?”
“奶奶说了,我们家跟王家世代连襟,我这一代,我跟雨秋早晚的事,我不能提,不是要媒婆吗,那我让婆子来提。”得武转身要走。
“雨秋姓什么?”黄仲远的话,像茶杯砸到了门槛上。刚跨出一只脚的得武愣住了。
“说什么我也要娶她。”他幽幽抛下一句,消失在他老子的视线里。
雨秋烧得不省人事,三餐吃不了一餐,大夫用了药,热并不见褪。婆子急得跳脚,一口一个祖宗的叫着。连昌把信儿送到城里昌祥泰。管顺安应了声,让他再跑一趟把雨秋搁置的活儿送来,再无他话。近日他的绣班已张罗得七七八八,小件的图样、丝线的配色,他要求每个绣娘一针一线严格模仿雨秋的绣活,凡有不过他眼的一律拆掉重来。每一步他需要什么,他心里有着周密的盘算。
“还有什么事吗?”见连昌不动,管顺安拨着算盘问。
连昌低着头,捻着口袋里的方子。父亲眼皮没抬一下,他不敢开口告诉他,大夫问诊的钱是拿绣活儿抵的,再抓药,大夫不收绣活儿了。出门前婆子反复叮嘱找他老子要钱在城里抓点药带回来。
管顺安听见他口袋里的声响,从抽屉里取出一块大洋递给他,“绣活儿,你抓紧给我送来。”
“诶!”连昌一溜小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