嘹亮的声音终于吸引了安杰尔的注意。雨初的目光也迅速转向了这个她十分熟悉的声音。她本来以为卢修斯已经无法动弹了——但他又拎着武器出现在这里,刀刃上正在滴血。然而不管是他用自己的武器杀了谁:他还是远远没有满足。
“你总是要我相信,”卢修斯对安杰尔咬牙切齿地说道,同时慢慢地走近他,“现在我相信了。我相信,即使是你也是有弱点的!”
银发的猎人没有退缩,而是以满含狂乱与蔑视的目光打量着弟弟,流露出兴奋迎战的神情。
“如果你伤害了卢修斯或者是其他人,安杰尔……”雨初开口说道,此时她竭力压制充盈她双眼的热辣辣的绝望之泪,但是卢修斯却激动地打断了他的话。
“你给我住口吧,雨初!把你的嘴巴闭上……”他哀叹般说道,“接下来会怎么样?哀求吗?”他翘起下巴,以挑战的口气说道,“仔细看看他的眼睛!他跟本就不是以前那个安杰尔·勒森魃,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一个被力量烧坏脑子的笨蛋!”
安杰尔似乎连话都懒得说,他优雅地走过来,紧接着便将他手里火焰凝成的剑向上方一扬,打算将卢修斯的头从脖子上砍下来。
雨初发出一声尖叫,以绝望的力量从卢修斯的身旁冲过去,从正在向下坠落的刀刃之下只有十来公分的间隙中冲过去,挡在了二人之间。但安杰尔的刀锋丝毫不曾偏移,直向她头顶落下,就在火焰即将于她的发丝接触的时候,冲过来的兰飒将它一下子隔开。
这样一来,就给卢修斯争取到了的几秒钟时间,因为随着他如动物一般大吼一声,可这圣律的子弹排成特定的图案向安杰尔激射而去。
安杰尔轻松的向后跃开,目光里含着暴徒的嗜杀乐趣,悠然地晃动着手中的剑。“啊哈,嗬,”他嘲弄一般叫道,“还挺厉害———”
“束缚!!”
又是一声呼喊———这声音来自于一条通道口。是赫拉!她说出言灵后,立刻喷出一口鲜血,软倒在地。
“赫拉!”雨初跌跌撞撞的冲过去将她扶到离战场稍远些的地方,两个精疲力尽的女孩靠在一起喘息。
明显动作僵硬了的安杰尔嘴角已经怒不可遏地抽搐起来。“连你也要反抗我么!”他怒吼道。不等他说完最后一个字,兰飒和卢修斯已经和他缠斗起来。
他们激烈地搏斗着。几乎分不清谁在进攻谁在抵挡。这很可能是一场结局难料的短促战斗,因为安杰尔已根本不会运用他的大部分技巧了。只是残酷无情而难以预料的疯狂对他们乱砍乱劈,把卢修斯的左臂砍伤了,鲜血从一个很深的口子一涌而出,而兰飒的腰部也被劈出了一个并不很浅的伤口。安杰尔的每次进攻都无法预料,每个动作都难以预测,或者只能大致猜测。所有人都在本能地抵挡进攻,主动进攻,而后又自卫性防御——只剩下厮杀的本能!
“为什么会这样……”雨初掩面哭泣,“为什么还是没能改变……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到!”
“大概……血管里流着这种血的家伙都很愚蠢吧……哥哥是这样……我们也是……”赫拉的眼睛里原有的高傲神色又添上了一些乞求的以及不算很淡薄的恐惧色彩。从未有过的狼狈和绝望。
“你为我打开了通向至高之处的大门。”
安杰尔的话传入雨初的耳朵里,听起来闷声闷气的,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似的不真实。身边的赫拉已经昏迷,而不远处,卢修斯和兰飒倒伏在地。
一切都结束了么……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雨初泪眼朦胧的捂着嘴唇,不停的颤抖。
“‘为什么’……真是过分,这种否定我的言论。”安杰尔一步一步,优雅的走向被狠狠摔在地上的人。接着他笑容满面地弯腰下去用两只手持起她的右手。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呢?”他似乎很迷惑的微侧着头。“告诉你,我只对你感兴趣,除了你之外我什么都不要。所以,即使你不愿意,尽管你讨厌我都无所谓,我都会置之不理。因为,我渴望的只有你。你的体内所流动的正是最纯净的血脉!你就是打开这个世界王座的钥匙!”
雨初越来越惊惶地看着他脸上所发生的变化,但安杰尔却仿佛没有察觉她绝望的神色。
“这个时刻我已经盼望了许久……”他不受任何影响地继续说下去,“完整的权力是不朽——你将与我一同分享这美梦。”
尖锐的犬齿再度刺进白皙的手腕,就如同他们第一次相遇时那样。
“谢谢你,安杰尔。”雨初轻轻说道。从她的嘴巴里吐出来的话,从来没有任何一次像此次这样温柔。
古朴的咒文被这温柔的声音传播到空气里:
Thisisnotaprayer(这不是祈祷)
Thisisnotahope(这不是希望)
Thisisnotabelief(这不是信仰)
Thisisnotaredemption(这不是救赎)
LookingatthePluto(仰望冥王星)
Haveplayedfinalpoem(演奏最终之诗)
Prayfortheeternalnight(愿永恒的夜晚)
Come(降临)
他转身离开她,开始缓慢地从楼台上走下大理石阶梯。起初他的步履显得高傲而庄严。然后却越来越迟缓了。
安杰尔停下了。
他停住了脚步,回过身来看她。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滴的血越来越快地从他的皮肤毛孔中涌出,顺着他的额头和脖子往下流,同时在流动途中又与其他地方渗出的鲜血交汇。
雨初不想看见他这模样,但是她却无力避免,连动一动自己的眼皮都不行,她根本不想目睹至亲的死亡过程,目睹他那张脸由于感觉到痛而扭歪成一副特别难看的模样。直到安杰尔开始摇晃起来,快要倒下之时,她才得以摆脱发愣的状态,赶到他的身边,托住他瘫软无力的身体,使他免于跌倒撞在大理石阶梯上。
那个骄傲的银发猎人,她的兄长,就这样慢慢地倒了下去,染红了大片的地面。
但是她却救不了他。
她从来……都无法救他。
他们都很孤独,孤独刻印在了他们的骨血深处,爱可以拯救他们,但爱这种东西,不存在与血族干瘪的血管里。
“如果最先失去的是意识就好了……这种感觉很像是被圣物烫到……”
安杰尔扯动嘴角,眼神却带着缅怀:“卢修斯那个小混蛋身上也被十字架烫伤过,我记得是烫在屁股上呢。呵呵呵……那个时候他还不到我的膝盖高,像只猴子……”
“哥哥……”
“他啊,总是暴躁又冲动,吃过亏也不长记性,真奇怪他怎么安全活到现在的……赫拉也一样,任性认死理……”
“哥哥!”
“我们……在这里……都太孤单……”
安杰尔略微低头,雨初就这样蜷缩在他的胸口,“这个世界苍白得让人无趣,所以,即便真的毁掉也没有什幺关系。”
他还是那个冷酷无情的人,只不过这种冷酷到底是不是真的就是发自内心的,又很难被判别清楚。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的时候,就好像是凝滞了很久很久的空间里,突然吹进了一阵空气。
“哥哥……对不起……我不可以让你继续这样下去……”雨初哽咽着,心脏纠结成一团,语不成句。“不只是……我……继续下去……会变得无药可救……会毁灭……哥哥也会……”
安杰尔望着无法理解的雨初,勾起一抹破碎的笑容。“自从遇见你以来,我就不再是我了,因为你的缘故。咳咳……咳……谢谢你……雨初……谢谢……”
狂乱沸腾的心跳归于平静,他缓缓阖上眼帘,想笑,却终是再也无力勾起嘴角,渐渐失去知觉的指尖,那触感却异常鲜明。她没有被他杀死,她没有为他哭泣,这样就好,她永远保持这样就好。
安杰尔·勒森魃早就在见到你的那一刻就毁灭了。
早就毁了,已经无法挽回。
哪么至少,让我聆听,你不那么悲伤的声音。
“雨初……”兰飒挣扎着爬起来,看着紧紧攥着双拳的少女,觉得心痛欲裂,却无法说出任何安慰的话语,那瘦弱的肩膀倔强地拒绝着所有同情,让人不敢触碰。
“我不会哭泣的,因为他不想看到。到最后,他留给我的也全都是用来憎恨的理由,像个傻子。”
她转身,昂着头,带着满裙的血迹,身后是渐渐化为飞灰消失独一无二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