栽……死了?!
我脑子里一个炸雷,惊诧的问:“谁死了?什么时候?”
奶奶继续叹气说:“就咱屋后狗蛋他爸……下午有人路过他家田地发现的,造孽哟!”
“我刚刚……”
我没有说下去,“见过他”三个字仿佛被锁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奶奶察觉到我的异样,安慰说:“珊珊吓着了吧?唉,你瞧我,没事跟你一
个孩子家家说这些干嘛……”
晚上,我躺在床榻上浑身止不住地发抖,接着发起高烧来。
那几天,屋子里弥漫着中药味。
昏昏沉沉中,我听到有人在唱山歌。那怪异的调子伴随着唢呐、锣鼓,忽远忽近,噩梦连连。我清醒过来,已是三天后。因为高考前跟同学约好去
云南游玩,所以第二天我便要离开。
洪西村到镇上的大巴站路程较远,每次回来都是表姑夫开拖拉机接送。吃过早饭,表姑夫便来了,手里还提着个布袋子。
“你姑煮了几根苞米棒子,饿了路上吃!”
我接过表姑夫递来的布袋子,掂了掂:“这么多,留些给奶奶吧!”
“带着带着,屋里应有尽有!你在外头要当心自个儿身体,瞧你这一病,人都瘦了一圈……”奶奶连忙接话说。
我见奶奶心疼我,忙撒娇挽着她的胳膊,笑说:“奶奶,人家巴不得减肥呢!”
表姑夫替我提着行李箱走在前面,我跟随其后,举目眺望:一间间瓦房点缀着成片的菜地,泥巴路纵横交错,形成乡间独有的风景。我回头,奶奶
还在院门前,我便挥手喊道:“奶奶,过阵子我就回来!”
六月的热风肆无忌惮地吹着,撩动裙摆,一阵熟悉的铃声飘来。我循声望去,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从自家堂屋跑出来——是狗蛋!
他在看什么?
表姑夫见我没跟上,语重心长的说:“下回多待段时间!”显然,他以为我不舍得奶奶才驻足停留,继续说:“她年纪大了,能陪我们的日子没多
少年……”
表姑夫的话让我心头莫名一怔,紧接着一股恐惧袭来——我看见狗蛋踮着脚,伸手想触碰屋檐下的东西。那是一枚铃铛,一时间我并没有想起“挂
铃铛”的习俗,但是,我看到狗蛋的身后忽然……多了个影子!
那是一个人影,模糊的很,就像高度近视患者看见一根电线杆子杵在哪儿。
“叮铃~叮铃~”
又是一阵热风扑面而来,铃声化为双手拉扯着我的神经,头痛欲裂。那个人影随着铃声在我的眼里渐渐清晰,竟是六叔!
六叔明明已经死了!
我又想起那晚的事,脊梁骨一阵恶寒。此时,狗蛋突然跳起。他个头矮,够不着那个悬挂在高处的铃铛,又跳了一下,手指才碰触到它的边缘。六
叔,他的父亲就站在他的身后看着,惨白的脸上带着深深的愧疚——狗蛋还小,他的儿子还那么小!
我没有做声,惊恐与悲伤两种情绪交织着。我想走,想赶紧离开,裙摆下的双腿不住地颤抖,我有些使不上劲儿。表姑夫见我脸色有些难看,关切
道:“姗丫头,是不是身体没好利索?”
“没……没事,走吧!”我咬牙挤出这句话,跟了上去。
晴空万里的天也好似受了惊,阴沉下来,好在我乘坐的大巴车出发了。
大片苞米地从眼前掠过,我心有余悸,靠着车窗发愣……1、2、3,第三次感觉到水滴在脸上,我回过神看向天空,雨落下了。
路面湿滑,车速减缓——这种情况肯定会晚点,估计是赶不上要搭乘的火车了。在手机还不普遍的年代,我不禁苦恼该怎么联系那边接站的同学。
突然,一道闪电划过眼前!
雷声乍响,我的视野里出现了一柄油纸伞。没错,那是在古装剧里才看到的油纸伞。灰蒙蒙的雨雾中,它正向着我走来……
雨过天青,阳光从云层中透出来,洒进大山里。
我环顾四周,水雾弥漫,环境幽静,一栋古色古香的木楼伫立此间。木楼依山而建,楼前有十尺见方的荷塘。荷塘里花骨朵含苞待放,一只红尾蜻
蜓从水面掠过,还未停歇的波纹又荡漾开来。
“叮铃~叮铃~”
木楼飞檐角的风水铃发出悠远空灵的声音,惊得我转身去看,一个女人撑着油纸伞款款而来……
伞面描绘着一朵包含待放的小荷,刚好映衬着荷塘里的景色。那只红尾蜻蜓馋了眼朝小荷飞去,可惜它迟了一步,油纸伞已被那女人收拢。她一身
雪白的长裙罩在淡紫色的纱衣之下,云鬟发髻未饰朱钗,衬着一张素白的面容。
我想起一个汉服发烧友,她生活中也时常一身长裙纱衣,增添几分温柔娴静的感觉。但这个女人不太一样,有些人的容貌不一定惊艳,却让人过目
难忘,因为对方有种独特的气质,而她身上的这种气质让我想到一句话:不食人间烟火!
女人甩了甩伞上残留的雨水,扶着栏杆上了楼。片刻后,楼上一扇雕花窗柩被叉竿支起,一股淡淡的、清雅的味道放肆地飘出来。这气味非檀香也
非花香,若是常去庙宇烧香拜佛的人,自然是再熟悉不过。我循着这气味也上了楼,见房门敞开着便贸然走进去。
一张红漆木的梳妆台上摆放着焚香的宝塔香炉,女人走过去扫了一眼,香炉上一环盘香即将烧尽。她又将视线转向放在一旁的油纸伞,抬起纤细的
手轻抚着,仿佛那是世上最珍贵的宝物。只是,她的神情是那么淡然,看不出一丝喜怒哀乐。
“终究是白走了这一遭……”她喃喃自语着。
我走上前问:“请问……这是哪儿?”
女人没有回应我,仿佛我不存在。她静静的看着身前的铜镜,端详着镜中升起的袅袅轻烟。
蓦地,她笑了!
涂抹胭脂的唇,那唯一夺目的色彩绽放开来。笑意揉进了女人的眼里,揉得太深,惹出泪来,而我不禁寒毛卓竖。我注意到了那面镜子,那是一面
普通的圆形铜镜,用木架子撑着,镜面映着房间里的景物。
然而,在这些景物中既没有她,也没有我的身影……